刘雨嘉

牛轭湖，亦被称作河迹湖或弓形湖。在平原地区流淌的河流，河曲发育，随着流水对河面的冲刷与侵蚀，河流愈来愈弯，最后导致河流冲断河曲的“颈部”，裁弯取直，河水重新由取直部位径直流去，原来弯曲的河道被废弃，形成牛轭湖。

自学校东门出，经由国定路、武东路、逸仙路，再由万安路一路上行，是我每周必经两次的家教路线。

万安路的一段，封闭维修了几个月后终于复通。几个月间，我与通行此路的每个人一起，在封闭维修处从一旁新开的小路绕行，时间久了形成肌肉记忆，竟忘记这原本是一条直路。直到最近竣工复通，我才又顺着人流回到直路上来。大家和我切换得自然，免不得使我想起河流的裁弯取直。

傍晚的万安路，川流不息。有工地，路上便有工人；有学校，路上便有小孩；有菜市，路上便有老人；有居民区，路上便有骑手；有路灯，路上便有象棋摊……

中国文人喜欢将道路比作河流，十分精妙。河流中的每滴水并无二致，正如路上的人。也只有在赶路时，你和我、他和她才会结成同盟，名为“同行的人”。

我曾见到一个外卖小哥和一位短工，两人都骑着电动车，在转弯时不知因为什么起了些摩擦，之后两人十分默契地降了速，在路上并行，只为边骑边吵架，讨回自己的公道。我跟他们直至目的地，我下车，暂时流出这条“河”，看着那两位在粉的黄的云彩里渐行渐远，依旧并行。

我猜想，从他们开始并行起，就没有人真是为争那口气吧。城市太过喧嚣，但在赶路的人耳中没有一声清澈具体，没有一声朝向自己。城市愈嘈杂，听起来反而愈无声。同是赶路的人，是养家的人，是从天南海北来到上海的人，是万安路上无名的人，花点口水并行几分钟，或许本就不是为了讨回那点本就无所谓的“公道”。

河还在流，路也还长。从历史上第一个踏足这块土地、第一批工人于此修出一条路，到此刻，万安路上小孩跑去学校、中年人赶去谋生，万安路边老爷爷下象棋、老阿姨“噶讪胡”。路修了又烂，烂了又修，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路，就像河流总在改道，但只要有水就不会断流。

其实河哪是河，是千万滴水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散到田里是稻花香，散到陶瓮里是杯中物，散到锅里是白米粥。

其实路哪是路，是千万双脚各自走来，踏平了又踩凹，踩凹了又填平。千万双脚又各自走去，去往工地，去往田间，去往学校，去往千家万户。

没有一滴水是大江大河，没有一个人会长命百岁，但这条路自修成之日起便川流不息，路上的我们亦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