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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泰的冬

(来源:团结报)

转自:团结报

  □王宝雯

  天是银白色的,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干净,雪山高高地耸立着,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就会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很多游客都被吸引过来。滑雪场就像是撒在山间的金子,滑雪的人从山上滑下来,好像流星一样飞快地掠过。

  推门出屋,没有扑面而来的冷风,只有瓷实的淡青色的光,铺天盖地地压下来。雪早就落了,悄没声地落下。远黛青山近白桦,都包在厚厚的、匀称的棉絮里。空气还像刚结冰的泉水那样清冽,吸一口气,肺腑间便清甜得似刚融化的雪水,带着些许刀刃般的锐气,告诉你是阿勒泰的年末。

  路行人寥,缓缓地踩在雪上,并非清脆“咯吱咯吱”,而是闷闷“噗——噗——”声沉长,一个哈萨克族老汉穿着厚厚的羊皮袄牵着一匹走得不紧不慢的马儿从坡上下来,那匹马喷两股浓白鼻息,老汉见了人,也不言语,眼睛只是眯成两条细细缝儿,在额头上深深的皱纹间漾开点温厚的笑容,这笑容也是在这冰雪世界中的一份温度,不火辣但暖人。

  忽然就想起昨夜借宿的木屋,围着炉火坐着说话的情形来,炭火在炉膛里红彤彤地跳动着,舔舐着锅底那抹黑,主人不多话,只把奶疙瘩、包尔萨克一碟碟推到跟前来。女主人提着铜壶续上滚烫的奶茶,茶香混着奶香扑面而来,顿时雾气腾腾一片,玻璃窗上凝着的霜花都被熏得化开一层。外面是无边无际沉甸甸的黑,屋里这一团光,一口茶,几张被暖黄色火光照亮的脸就是人间了。现在我走在路上,心里还是热乎乎的,这股子暖意贴着胸口,不怕四周没有遮拦的冷。

  太阳晒着村子的时候,村子静极了。仿佛万物都在这极致的寒冷里,学着沉思。只有炊烟不像这样,它一直在各家各户那低矮烟囱里头,直冲头顶那一块湛蓝的天空而去。蓝与白的交界,干净得没有一丝渣滓。偶尔飞过去一只耐寒的乌鸦“呱”地一声,就像掉下来一滴墨在生宣纸上,马上就会被周围无限的静默所吞没。时钟似乎也被冻住,流淌得极为缓慢,在这样的时间里可以看到光线在雪地上慢慢移动的样子,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与这广袤的安宁应和着。

  最活蹦乱跳的就是孩子们,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在地上打滚儿,小脸蛋冻得红红的,就像出炉的大白馒头一样冒着气,笑声传遍四方,连树上的冰凌都被吓得一颤一颤的。他们拖着自己简单制作的雪橇从坡度很高的地方飞奔下来,尖叫声划破长空,那是生命中最原始的歌谣,没有任何保留地唱出来。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身后扬起的雪尘,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寒冷好像成了他们的白色背景幕布,身上没有冬天的胆怯,只有旺盛的生命力。

  太阳到底还是斜斜地滑到西边的山脊上去了,光线变成长长的,把雪地、屋檐、白桦树的枝梢都涂上一层蜜色的、软软的金边。寒气又重新聚拢起来,从脚底、从四面八方,悄悄地围拢过来,可是心里却感到一种饱满的安宁。这阿勒泰的冬天,它和南方的冬天不一样,总是带着一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湿冷和缠绵,它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决绝,它用寒冷逼迫你舍弃多余的枝丫,直面生命的本真,它用寂静让你听见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回身往后看,村子的灯火便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了,一点、两点,都嵌在深蓝色的夜幕上,像是许多双温存的眼睛。那些灯光黄黄的,不大耀眼,可是它会告诉你,在那一堵堵抵挡着风雪的墙背后,有着家,有着温暖,还有着生生不息的日子。

  我拽了拽衣领,往那一片灯光走去,身后是阿勒泰完整的、沉睡的冬日。它冷得坚硬,也静得庄严,像大地一次悠长的深呼吸,而我知道,在这气息中,一切都正在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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