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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字印刷“潮”起来了

(来源:光明日报)

转自:光明日报

  近一段时间,频频刷到“活字印刷与现代文创碰撞”“沉浸体验活字印刷术”等新闻。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温州人,看到印刷相关的新闻有种无以言表的感情。

  我的记忆中总有一缕挥之不去的特殊气味——若有若无的梨木与松烟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儿时的我,并不知道这缕墨香,来自一门在中国印刷史上极具分量的技艺。只依稀记得长辈提起“雕字”“修谱”时神情的庄重,记得祠堂里被小心包裹、厚重得略显笨拙的族谱。多年以后,当我回望这段童年记忆,才意识到,那是一段关于技艺、文化与制度悄然交织的历史。

  我成长的年代,温州民营经济正迎来波澜壮阔的腾飞期,街巷里满是机器的轰鸣与金属的撞击声。与热闹的产业景观相比,当时的木活字印刷业并不显眼。它更像是一门隐居于乡野、只在族谱纸张之间悄然呼吸的“冷门技艺”。那时候,即便没有亲眼见过匠人把一块块棠梨木变成承载家族历史的文字,仅凭大人之间的频频念叨,也会对这门技艺留下深刻印象——那是一种需要静气和耐心的手艺,也是一种为“重大时刻”出场的庄重仪式。

  坦白讲,外出求学、求职的多年间,很少听到、看到活字印刷的消息,甚至一度以为它消失了。

  直到前不久,我再次踏上故土,专程走进被誉为“中国活字印刷术活化石”的瑞安东源村,童年记忆里那缕遥远、略显陈旧的墨香,忽然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鲜活起来。在东源村木活字印刷展示馆里,迎接我的不再是尘封的工具和寂寞的作坊,而是一派人声鼎沸的生动景象:年轻人排着队体验拣字、排版,孩子们端着油墨小心翼翼地刷在字模上,游客围在传承人身旁,听他讲述一枚木活字从“选木”“雕刻”到“入柜”的漫长过程。这门看似从生活中淡出的古老技艺,竟然奇迹般地“潮”起来了。

  走出展示馆,顺着石板路走几步,便能看到“活自在”咖啡书屋。木质书架与手工字样并列,咖啡的香气与油墨的气味交织,游客一边品尝店里特调的“墨香咖啡”,一边翻看桌上的木活字作品册。有时候,还能遇到路过的非遗传承人,坐下来与陌生的旅人聊起他与字模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故事。

  曾经偏居浙南群山的“小山村”,悄然变成了中华印刷文明的一处地标。这不禁令人思考:这门古老技艺,为什么能在工业印刷普及浪潮中仍然保留一席之地且焕发出旺盛生命力?

  思考的结论是:在文化传统的内生动力、创意转化的时代活力与法治保障的制度支撑共同作用下,活字印刷的当代价值持续被激发与重塑。

  任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延续,都离不开深厚而稳定的文化土壤。木活字印刷术在温州、在东源村得以“落地生根”,绝非偶然。浙南与闽北一带宗族观念浓厚,修撰家谱向来被视为家族头等大事。修谱不仅是记载血缘的技术行为,更是一场凝聚人心的仪式:族人从四面八方赶回故里,围坐一堂讨论世系源流与家族规训。这种持续了数百年的文化需求,为工艺繁复、成本不菲的木活字印刷术提供了长期稳定的“订单”和明确的使用场景。可以说,谱牒文化长期滋养着木活字印刷这一古老技艺。

  “以木为纸,以刀为笔”,谱师在简陋的作坊里,将一个个汉字的反文镜像雕刻在棠梨木块之上。雕字、拣字、排版、上墨、刷印,每一步都考验着匠人对文字的熟悉程度和心手的协调能力。族谱修成之日,新谱捧在手里,用手轻轻抚过纸面,仿佛在抚摸家族绵延不断的脉络。正是在这样的生活实践中,技艺的传承扎根在乡民日常与亲情网络之中,在一次次嫁娶、迁徙、祭祀等人生节点中自然而然地延续下来。这种“嵌入式”的传承模式,是它能抵御现代印刷技术冲击的韧性所在。

  更值得关注的是,今天的木活字印刷,已不再局限于宗谱修撰这一单一功能。随着生活方式与审美趣味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用木活字为自己的“人生节点”加上一层特殊的仪式感:有人定制木活字婚书,把两个人的名字与婚礼日期印在略带凹凸感的棉纸上;有人将大学录取通知书、乔迁喜讯、子女的第一则家训以活字方式印出,郑重地装裱在家中最醒目的位置。从“家族大事”到“个人高光时刻”,从“谱牒叙事”到“自我表达”,木活字印刷完成了一次意义上的“角色转换”,在新的社会语境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如今,越来越多的城市涌现出活字印刷体验馆和主题书屋。周末,父母带着孩子走进这些空间,亲手排出“新年快乐”“生日快乐”等简短句子,把刚印好的作品带回家作为纪念。活字印刷不仅是一个地域性的非遗项目,也逐渐成为一种更广泛地域、人群参与、体验的文化实践。

  有人说,木活字印刷的魂,在于一个“活”字——既要活态传承,更要活在当下。相信有文化创意和制度保障作为底气,活字印刷将会持续焕发新活力。

(作者:黄柳建,系浙江省委党校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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