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晓霞

冬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测定和记录的节气之一，是文化内涵非常丰富的重要节气：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在历法计算中，冬至是二十四节气的第22个节气，太阳黄经达270°，于每年公历12月21日—23日交节，此后白昼渐长，黑夜渐短，阳气渐增，自古就有“冬至一阳生”的说法。在中国哲学中，冬至引发的是关于时间变化、阴阳转换的思考：“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起处，万物未生时。”（邵雍《冬至吟》）

关于冬至最诗意的表达，莫过于冬至三候：“一候蚯蚓结；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动。”冬至的物候表现，一是土中的蚯蚓仍然蜷缩着身体如绳结一样，蚯蚓对土壤的温度和湿度非常敏感，天气变冷后它们会进入休眠期以保持体力，春天暖和时才重新出土活动。二是麋感阴气渐退而解角。三是山中的泉水可以流动并且温热，这是因为冬至后太阳直射点往北回返，太阳往返运动进入新的循环，太阳高度自此回升、白昼逐日增长，阳气初生，虽然地面气温仍然很低，但地下水受影响较小，泉水仍然可以流动并略带温热。总结物候特点并根据物候规律安排生产生活，是中国人的智慧，在今天依然有着“天人合一”的生态意义，七十二候的细节叙说充满了诗意，拿冬至二候“麋角解”来说，有资料显示，麋鹿是目前发现唯一会在冬至前后脱角的鹿科动物，冬天的时候，它的美丽长角会自然脱落，到了春天就顺应季节的变化再生出新角，生生不息。麋鹿脱角的目的是储藏能量、保持体力，以便于顺利度过漫长寒冷的冬天。这样的物候叙事，就是一首充满科学意味的抒情诗，中国人不仅依据物候规律来科学安排生产生活，也从物候变化中深度体验着人生百味，逐渐形成在应对曲折生活时必不可少的坚韧与包容、坚持与等待等宝贵的品质。

关于冬至的另一个故事：“祛寒娇耳汤”，则充满了人间真情。这个故事与冬至吃饺子的民间习俗有关，“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大寒小寒，吃饺子过年”。南宋陈元靓编纂的《岁时广记》将冬至吃饺子的习俗解释为“张仲景遗意”，让我们明白冬至吃饺子原来是具有中药治病意味的食疗行为。传说东汉末年，“医圣”张仲景任长沙太守时，他看到白河两岸的穷苦百姓在寒冬时节非常可怜，耳朵被冻得溃烂脓肿，于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的张仲景在冬至这一天，在外面的开阔地带搭起医棚，支起大锅，用羊肉、辣椒、生姜、花椒和驱寒的中药材煮成汤，把煮熟的羊肉和切碎的中药材包在圆形面皮里，做成耳朵形状的“娇耳”，煮熟后分给穷人，每人两只娇耳、一碗汤，称为“祛寒娇耳汤”。人们吃了娇耳、喝了汤后，浑身发热，两耳变暖，冻伤的耳朵逐渐痊愈。

据说当时张仲景连续向百姓免费提供“娇耳汤”一直到大年三十。后来，老百姓为纪念他、感谢他，每年冬至和大年三十都会做“娇耳”让全家人来吃。久而久之，“娇耳”演变成了今天的饺子，冬至吃饺子的习俗也由此流传下来。据考证，医药文献《医方集解》中记载了“驱寒除湿娇耳汤”的药方，与传说中的“祛寒娇耳汤”形成了互文性的关系。这样的故事读来感人，似乎已经无需去辨别真假，因为古代医生悬壶济世的高尚品德与冬至的民间饮食习俗早已浑然一体，化作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清澈溪水，依然流淌在今天中国人的幸福生活中。

冬至节气还与中国古代的音乐文化有关。古人充满智慧，勇于探索，善于总结，他们发现当气流通过竹管时，会产生一种名为“边棱音”的物理现象，于是把空心的竹竿插入地下，每根竹竿口都放一些浮灰，冬至一到，阳气始出，最长竹竿上的浮灰就会被吹起来，发出特别好听的声音，这就是地气的具象表征。古人记载，气始于冬至，周而复始。此后每月都会有一根竹竿喷出浮灰，这就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十二气，等12根竹竿的浮灰全部喷出，也代表着这一年结束了。埋入地下的竹竿在不同节气发出的十二种声音，也正神奇地对应着12个月份。每根竹竿喷气时的声音都不一样，单数管声，属阳为律，双数管声，属阴为吕，这便是律吕调阳。六律（奇数组）和六吕（偶数组）共同构成音律体系，其中十二律吕各有名称，六律：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六吕：大吕、应钟、南吕、林钟、仲吕、夹钟。后来，中国人便用“黄钟大吕”来形容文章、音乐、言辞的庄严盛大。

冬至的名称表面上听起来似乎很冷，但是它并不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冬至是太阳直射点南行的极致，冬至这天太阳光直射南回归线，太阳高度角最小，是北半球各地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此后太阳直射点开始北返，白昼渐长，但是因为“热力滞后”的原因，冬至后的气温仍然会继续下降，一直到“三九”前后才达到最冷。所以，冬至是低调中带着鲜活、安静中带着希望的节气，它提醒我们理性思考时间的本质，让我们有足够的勇气积蓄力量，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明媚的春天，有足够的智慧去面对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宇宙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