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出生于1999年、现年26岁的闵超受聘为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百人计划”研究员,具有博士研究生招生资格,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
争议的焦点,表面是年龄与资历,实质是高校锐意改革的制度创新与公众固于传统认知的“博导”标签之间出现错位。换句话说,此“博导”非彼“博导”,高校试图推动与公众所质疑的,“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当人们热衷于探讨“26岁是否太年轻”,或追问“文科成果该如何量化”时,可能忽视了争议背后一个更为核心的命题:当高校人事制度改革试图以“破格”之举打破陈规时,为何在“博导”这个旧标签上“绊住脚”,并引发公众的误解?
必须承认,以“百人计划”和“非升即走”为代表的人事制度改革,在大方向上具有进步意义,它旨在冲击长期存在的“四唯”壁垒和论资排辈的积习,试图建立一种“能者上、庸者下”的竞争性流动机制,让确有才华的青年学者在创造力最旺盛的时期获得独立发展的舞台。不拘一格选拔年轻人才,恰恰是改革的题中应有之义。
然而,好的初衷需要有精密的制度设计和周到的社会诠释来支撑,否则便容易变形走样。
引发舆情的症结之一,在于改革举措与公共认知之间出现“术语错位”。高校内部或许已明晰,“研究员”是特聘岗位,“博导”更多是一个与“课题申报”资格挂钩的头衔。至于新晋博导能否即刻招收博士生,还牵涉诸多因素。但对于公众乃至学界许多人士而言,“博导”二字承载着多年积累的沉重分量,它意味着深厚的学术资历和公认的权威地位。新旧语境的碰撞之下,误解与质疑由此产生。
容易被外界忽略的是,“博导”资格的年轻化并非“无代价的破格”。年轻教师在获得这一头衔的同时,也被同步纳入“非升即走”的刚性考核体系。在有限聘期内,他们需要完成规定数量的顶级论文、科研项目等硬性指标。看似光鲜的“95后博导”头衔,实则承载着远超传统学术岗位的竞争压力。基于此,如何更好地平衡竞争激励与人文关怀,更加尊重人才成长规律,是更值得关注的问题。
因此,平息“26岁博导”这类争议,不能止于解释个案的程序合规,而需要以更大的勇气和智慧推动改革的系统深化。首先,必须在“立”字上做足文章,加快建立多元、科学、透明的新型评价体系。评价标准应充分考虑学科差异,对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人文社科实施分类评价,尊重不同研究的内在规律与周期。评审过程应提高透明度,在保护学者隐私的前提下,尽可能公开基本的程序与标准,以公开促公正,以透明树公信。
其次,必须为“非升即走”机制注入更多人文温度与制度保障。它不应是一个简单的“优胜劣汰”的过滤器,更应是一个“培育成长”的支持系统。高校应当为处于“预聘期”的青年教师提供更充足的科研启动资源支持,以及更宽松的学术探索氛围。同时,必须严肃考虑并构建多元、通畅的职业发展路径,为那些最终未能转入长聘轨道的学者,提供体面、可行的“软着陆”方案,关注“青椒”就业的幸福感、体验感。
最后,高校有责任成为科学精神与现代大学制度的传播者,在推进内部改革的同时,应主动与社会、公众进行耐心、细致的沟通。比如,要解释为何应破除“唯资历”,说明“博导”与公众认知的差别,充分澄清公众的“误读”,并清晰阐述“非升即走”的设计逻辑与保障措施。通过开放、坦诚的对话,可以弥合认知鸿沟,为改革争取更广泛的理解与支持,从而营造一个有利于创新人才脱颖而出的健康社会氛围。
改革之路,道阻且长。从“破四唯”到“立新标”,从“引入竞争”到“构建生态”,中国高校的人事制度改革正在深水区跋涉。唯有以系统思维推动改革走向深入、走向细致、走向人性化,才能真正打破围绕年龄与头衔的争议循环,让公众的焦点回归学术成果与思想贡献本身,让高校真正成为一片能孕育大师、滋养每一位有志学者安心探索的沃土。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