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衢州日报）

转自：衢州日报

　　郑胜男

　　晨光还未来得及染透东边的云层，我便醒了。心里惦着美合热古丽——我们班最后一个返疆的孩子。

　　我们班是新疆融合班，除了36个衢州本地孩子，还有4个来自天山脚下的孩子。有两个已经提前返疆实习，还有一个上个月刚返疆参加体育特招考试，美合热古丽是最后一个。

　　校园的送别定在7点半，时间原是宽裕的，偏偏我的车被不知谁的车牢牢地堵在了角落里。

　　那狭小的空间，任我前前后后地折腾，方向盘在手心里拧了又拧，车身只是笨拙地挪移几分。几十个来回，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车窗外的世界却依旧纹丝不动。眼看分针一格一格地滑向那个临界点，心一点点沉下去——罢了，熄火，打车吧。正这般想着，一位晨起的大叔仿佛从天而降，隔着窗子朝我挥手：“我来指挥，你再试试！”他洪亮的声音像一枚石子，投进我那片焦灼的心湖。

　　果然，在他的指引下，那辆倔强的铁家伙竟温顺起来。几把方向，一身热汗，车终于从那牢笼里挣脱了出来。

　　冲上衢江大桥时，城市的轮廓在晨光里刚刚苏醒。电话就在这时响了。接通了，那头传来的，是美合热古丽带着哭腔的声音，那声音像一根细细的丝线，一下子将我的心勒紧了。

　　“老师……我希望你来送我！”

　　“别哭，别哭，老师就在路上，马上到了！” 我安慰道。风从车窗灌进来，却吹不散心头那份火急火燎。

　　7点半，车子像一枚疲惫的箭，一头扎进校门。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将车一停，便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奔去。目光急切地扫过一张张面孔，然后，我看到了她。那个穿着校服、泪眼婆娑的姑娘，也正踮着脚尖在寻我。

　　没有片刻迟疑，我们向彼此冲去，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在我怀里轻轻地抽噎，我的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所有赶路的慌张，都在这一刻被这个拥抱抚平了。还好，还好，终究是赶上了。这兵荒马乱的清晨，终究没有辜负这场离别。

　　我捧起她泪湿的脸，对她说：“不怕，相见会有时。等你考上大学，我会来你的大学，与你再见。”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那上面还挂着泪珠，却已有了笑的模样。

　　送行的车子终究是启动了，载着她，缓缓驶出我的视线。待到情绪稍稍平复，才恍然惊觉，我们竟忘了拍一张合照。心底掠过一丝浅浅的遗憾，像水面上的一道轻痕。但随即又释然了。

　　回到办公室，一推门，一大束粉色的康乃馨静静地立在我的桌上，像一片温柔的云霞。花束间夹着一封信。展开，是她稚嫩而真诚的笔迹：

　　“一开始，我还担心您会不会不喜欢我，后来知道，您对我们每一个学生都很关心……这三年，您像姐姐一样关心我，爱护我，陪伴我，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爱你，我亲爱的班主任。”

　　窗外，阳光正亮得晃眼。我握着那封信，仿佛还能感受到拥抱时她衣衫上阳光的温度。是啊，没留下合照固然是遗憾，但有些画面，又何须依靠相纸来留存呢？它早已刻在心上，比任何影像都更清晰，更恒久。

　　再见，我的姑娘。珍重。我们大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