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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慢点儿

  □章中林

  清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我信步走着,不知不觉,转到了桥头。

  远远地,我又看见了那一老一小。看到他们相依相偎的背影,我情不自禁地驻足,以免打扰了他们散步。身材高大的老者,一头银发,佝偻着背,头无力地耷拉着。中年汉子,应该是儿子吧,头发也花白了,身材瘦削矮小,他一手握着老者的左手,另一只手绕过老者宽阔的脊背,抓着老者的右臂,宛如一只母鸡张开翅膀护卫着小鸡。而老者的右手抓着栏杆,倚靠在他的身侧,大半个身子压在他的身上。他们就这样在栏杆旁的人行道上缓缓地、缓缓地迈步。老者的脚似乎抬不起来,挪动时始终都在摆动,就像寒风中的树叶,不知下一步落脚何处。儿子虽然瘦小,却如树桩一样挺立着,拥着老者一步一步往前挨。每走五六米,他们都会歇一歇。这时,老者就会双手抓住栏杆站着。儿子似乎仍然不放心,紧紧地抱住老者的一只胳膊。老者嘴里含混地喃喃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似乎很兴奋,也许是看到了自己熟识的伙伴,也许是很久没有出来透透气了,也许是被清晨的景致感染了?

  远山青翠如洗,桥下碧波荡漾,流水潺潺,几只黑色水鸟在悠闲地游弋,一只渔舟在习习暖风中漂浮于水面上,渔夫的号子清澈透亮。看着看着,我似乎也成了一只鸟儿,在清冽的水上嬉戏。“鸟……”含混不清的低低喉音传来。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呼:“爸,慢点儿!”我心里一激灵,扭头看去,只见老者趴在儿子的身上,空洞的眼睛里溢出光亮,他兴奋地笑着,苍白的脸上现出些许红晕。儿子弯腰弓背,像一张弓般将父亲撑住。我赶忙上前,想帮忙扶起父亲,这才发现儿子的手一直使劲儿地扣着父亲的脊背,努力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

  我和中年汉子一左一右搀扶着老人。我这才知道,刚才老人看到鸟儿,一时情绪激动,从儿子的臂弯里抽出手来想挥动。儿子急了,一下把老人拽到自己的身上,这才避免了他摔倒。“真险!”中年汉子的话语中带着后怕。我不禁想起那个雨天的黄昏。

  那天,也是在这座桥上遇见他们。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山、树、河都笼上了一层轻烟。下班后,我急匆匆地往回赶。中年汉子撑着伞,扶着老人准备上轮椅。一张轮椅放在桥面上,上面盖着雨披。就在我从他们身旁走过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低喝:“爸,慢点儿!”我蓦地回头,看见中年汉子站在桥面上,如一截树桩一样支在老人的身下,双手环抱着老人。由于人行道和桥面相差二十厘米,老人的脚几乎要悬空了,而轮椅却冲出了几米远,显然是在准备坐轮椅时出了意外。我帮着将老人扶上轮椅,中年汉子连声道谢。他不住地拍着老人的胸脯,连声呢喃着:“不怕,不怕。”似乎在哄一个孩童。我当时哑然失笑。现在想来,有点不应该。

  在中年汉子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我才知道,老人患了老年痴呆症,丧失了记忆和语言功能。他现在的智力和语言能力就如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孩童,只认识儿孙,只能说单音节的词。由于行动不便,身材又魁梧,没有几个人能抱得动他。平时,中年汉子要出去跑长途车赚钱养家,就只能把老人困在家中,只有休息的时候才能陪他出来晒晒太阳、看看风景。“就是这样,我也力不从心,得出门赚钱,而且我这身子骨……”中年汉子的话语之中有着难言的无奈,“不过,只要他开心,我也没什么。许多人都说常运动对身体有帮助,希望他能好起来,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爸,慢点儿。”中年汉子蹲在轮椅前面,仔细地给老人围上毛巾,又用手绢擦去老人脸上的口水,他的动作很轻柔,脸上满是笑意。老人呵呵地乐着,眯着眼,扬手摸着中年汉子的脸,似乎在欣赏一件艺术珍品。

  看着中年汉子那松树皮般黝黑的脸膛、那专注的眼神,我的心一颤,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父母和我虽然相隔不到百里,身体也都健康,可我极少回家,连打电话问候一声都很少。即便回家,也是来去匆匆。总是父母在为我操心、为我担忧,父母的付出,我看成理所当然,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每次我出门的时候,父母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一句“慢点儿”,而当父母在烈日之下劳作、在严寒之时奔波时,我似乎从未说过一句“爸、妈,慢点儿”。我几乎记不起,我曾给予父母什么……

  想到这里,我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哪怕是打个电话回去,跟日渐变老却还在奔波忙碌的父母说一句:“爸、妈,慢点儿。”

  (作者为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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