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团结报

　　近年来，随着数字化和电商渠道的迅速发展，我国图书销售市场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传统的固定转售价格维持模式与电商平台激烈的低价竞争并存，导致图书市场出现“高定价、低折扣”的内卷化局面。部分国家（如德国、法国）坚持图书转售价格维持豁免政策，而我国目前尚未明确法律认可这一模式，出版社与经销商在定价问题上缺乏统一法律依据。

　　笔者建议，在图书价格问题上宜引入反垄断豁免机制，既能够保障图书行业的正常经营，也有利于保护文化产品的特殊性。

　　背景

　　当前，我国图书市场正处于深刻的转型期，面对电商渠道的冲击，传统出版社与电商平台的定价矛盾日益突出，形成“高定价、低折扣”的内卷化局面。这种低价策略虽然在短期内刺激了消费者的购买欲望，却削弱了出版机构的盈利能力和再投资意愿，进而影响了图书的内容创新与质量提升。

　　在国际上，德国、法国、日本等国家通过立法明确图书转售价格维持的反垄断豁免，以保护文化产品的特殊性和市场多样性。例如，德国《限制图书价格法》要求出版商设定最终售价、日本《禁止私人垄断及确保公平交易法》将图书转售价格维持排除在垄断规制之外。我国虽在《反垄断法》第十五条列出豁免情形，但未明确图书行业的适用性。

　　存在的不足

　　恶性竞争影响市场生态。电商平台通过“流量补贴、低价获客、挤压对手”的策略垄断渠道后，2023年电商渠道（含平台、内容、垂直电商等）占市场总码洋比重超过85%，而实体店渠道码洋仅占13.9%。由此，图书市场竞争呈现高度集中态势，头部电商平台通过算法推荐与流量垄断挤压中小渠道，导致小众图书与原创内容生存空间萎缩。北京开卷《2023年图书零售市场年度报告》显示，2023年教辅类图书码洋占比为26.5%，同比增长7.1%，占据最大细分市场份额。而中企顾问网发布的《2023-2029年中国图书出版行业分析与投资可行性报告》则指出，社科类图书品种占比从2018年的15.7%降至2023年的11.9%，累计下降3.8个百分点；文学类从19.8%降至17.1%，累计下降2.7个百分点。两类别合计下降6.5个百分点。这种结构性失衡表明，算法优先推荐高周转品类（如教辅、畅销小说），低价竞争倒逼出版机构向“短平快”品类倾斜，影响市场多样性。

　　文化属性与产业可持续性受损。图书不仅是商品，更承载着文明与精神价值。然而，在低价竞争环境下，出版社面临着利润率急剧压缩。图书出版一直被视为微利行业，如果图书的销售折扣低于定价的45%至55%，出版社的利润空间则所剩无几，进而导致编辑和作者对内容创新及深度投入大幅减少。同时，部分出版社为降低成本，简化装帧设计或减少注释内容，导致教辅类图书同质化、低质化问题突出。此外，图书的价格长期背离其内在文化和知识价值，未能体现出应有的文化附加值，削弱了公众对文化劳动及知识创造的尊重，产生了公众认知偏差，出版社实际利润与消费者普遍认为“图书成本主要在纸张”的认知形成矛盾。再加上电商平台的促销手段，引发消费者对内容成本的忽视，导致消费者出现“原价虚高”的质疑，反映了文化劳动价值被低估。

　　建议与举措

　　修订《反垄断法》，明确图书行业豁免条款。在《反垄断法》增设“文化例外”条款，将图书转售价格维持纳入豁免范围，允许出版社与经销商签订纵向价格协议，明确允许图书行业实施转售价格维持。参考德国《限制图书价格法》，限定豁免范围为“具有文化价值的出版物”，排除教辅、工具书等标准化产品。同时，可以借鉴欧盟《纵向协议集体豁免条例》，设定“三要件”，即豁免条件的约束，条件设置可参考文化价值证明、竞争影响阈值、消费者利益保障等。

　　制定《图书交易价格法》，规范新书折扣期限。立法规定新书上市12个月内不得低于定价的85折销售（具体折扣限制可再行征求意见），特殊情况需经行业协会审批。同时，对出版商和经销商进行协议范本相关要求，例如强制要求合同包含“违约阶梯处罚”，如电商首次违规需补偿出版社差价、三次违规取消合作资格等。具体执行办法有多个国家成功案例参考，如法国在1981年通过的《朗恩法》，规定新书出版后2年内任何渠道不能对出版社定价打折超过5%，随着数字出版崛起，法国在2010年将其纳入该法规适用范围。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的统计，2021年法国出版品种数近10.95万种，名列全球前五，同时通过对转售价格维持的豁免，使独立书店占比稳定在35%以上，小众图书出版量增长18%（2021年数据）；韩国《出版文化产业振兴法》规定出版物销售折扣的上限为定价的10%，最多叠加5%的额外折扣券，违规罚款为300万至500万韩元，该法实施后出版社利润率回升至7.2%（2022年）。

　　建立行业配套机制。推动全国统一的图书“进销存”系统，实现销售数据透明化，防止平台利用信息不对称延长账期、占用资金。对接出版社、印刷厂、经销商数据链，实时监控图书印量、销售流向及库存周转率。增设文化出版专项基金，补贴中小出版社和实体书店，鼓励小众图书出版与地域性文化传播。建议从电商平台图书销售总额中征收一定比例作为基金，财政部可考虑按同比配套，同时根据国家对于文化产业的指导性发展意见，设置更加详细的补贴内容。例如加拿大图书基金旨在支持加拿大图书业的多样性和可持续性，通过资助出版商和行业组织，促进加拿大作者的作品出版和推广。该基金每年拨款约3900万加元，支持超过230家出版商和行业组织。

　　强化监管与多方协作。由国家市场监管部门牵头，联合出版主管部门成立图书价格监管委员会，定期评估豁免政策效果，动态调整实施细则。根据评估结果调整限折期限、豁免范围等，如发现电商通过“组合销售”（图书+日用品）变相降价，可扩大监管品类至关联商品。同时鼓励行业协会制定自律公约，对恶意倾销的电商平台列入“黑名单”，限制其参与政府图书采购项目，或在企业信用上予以相关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