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嘉兴日报

　　■余 剑

　　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劲吹东南沿海时，浙江，这片“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土地，凭借独特的人文精神，在经济发展的浪潮中上演了一出惊艳的“逆袭好戏”。从民营经济的蓬勃兴起，到数字经济的异军突起，浙江用实践证明，文化基因是深藏在其发展脉络中的强劲动力。

　　一、历史文脉的现代转译：从“工商皆本”到敢为人先

　　浙东学派“经世致用”的思想火种，在改革开放初期便熊熊燃起，为民营经济的崛起提供了强大精神支撑。温州农民章华妹领取全国首张个体工商户执照，这一勇敢之举，正是黄宗羲“工商皆本”思想在当代的生动回响。这种深植于浙江人血脉中的文化基因，在政策层面转化为“先放水养鱼、再规范发展”的治理智慧。1997年浙江省委率先出台《关于大力发展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的通知》，破除所有制桎梏，为民营经济正名，背后是“三个有利于”标准对传统意识形态藩篱的有力突破。

　　“四千精神”的发展演变，堪称浙江精神现代化的鲜活标本。从“走遍千山万水”的坚韧不拔，到“千方百计自主创新”的智慧追求，浙商群体将“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的吃苦耐劳精神，升华为在“数字车间”里的技术攻坚力量。义乌小商品市场从本土集市向“世界超市”的华丽转变，正是南宋永嘉学派“以利和义”辩证思维在国际商贸舞台上的创新演绎。

　　二、制度创新的文化解码：政商关系的“亲清辩证法”

　　浙江的治理智慧，在于精准把握“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的平衡。乡镇企业面临姓“社”姓“资”质疑时，地方政府以“挂户经营”的制度创新，巧妙实现政治安全与经济效率的兼顾。这种“不争论、先试验”的实践理性，在数字经济时代进一步进化为“包容审慎监管”原则。杭州对平台经济的“白名单”机制，本质上是传统“义利观”在数字治理领域的创造性转化，为数字经济的健康发展保驾护航。

　　诚信文化的现代建构，更是意义深远。从龙游商帮“宁可亏银子、不可亏信义”的经商古训，到阿里巴巴将“诚信”纳入“六脉神剑”价值观，商业伦理始终是浙江经济发展的隐形基础设施。温州经历信用危机后的“质量立市工程”，义乌小商品建立的“信用评价指数体系”，都充分证明市场经济本质上是信用经济的文化自觉，诚信已成为浙江经济发展的鲜明底色。

　　三、数字文明的基因突变：技术极客的文化返乡

　　《黑神话：悟空》对《西游记》的重构，不仅是技术上的攻坚克难，更是文化符号的当代表达。游戏场景中绍兴古桥的榫卯结构、普陀山寺庙的飞檐斗拱，无不展现数字技术对传统文化的沉浸式解码，这是“技术返魅”的生动体现。在DeepSeek的开源社区，开发者将《道德经》的“道生一”哲学融入算法伦理，在全球AI竞赛中开辟出东方智慧的新赛道，彰显浙江数字文明的独特魅力。

　　数字经济的文化密码，还在于组织形态的创新。拼多多“人以群分”的社交电商模式，实则是浙江“四缘”文化（血缘、地缘、业缘、学缘）在数字时代的迁移与创新；阿里的“花名文化”打破科层制束缚，契合浙商“抱团不扎堆”的协作传统。当区块链技术与温台商会的“标会”传统相遇，数字浙商正书写出新的金融文明篇章，展现浙江在数字经济领域的无限创造力。

　　四、人才生态的文化引力：从“地瓜经济”到“热带雨林”

　　浙江从“人才洼地”实现逆袭，关键在于文化认同构建起的强大生态优势。西湖大学引进的200多位顶尖学者中，85%具有海外背景，他们选择杭州，正是“浙学”传统中“兼容并蓄”精神的吸引力使然。宁波的“工程师友好城市”建设，将王阳明“知行合一”理念转化为产教融合政策，让职业院校成为孕育隐形冠军的摇篮，为浙江经济发展提供了坚实的人才支撑。

　　更具创新性的是“人才飞地”模式的文化适配。绍兴在深圳设立“创新中心”，将“胆剑精神”注入异地研发团队，使其在异地也能保持浙江创新精神的传承；青田华侨的全球人脉网转化为“世界超市”的供应链优势，充分证明“地瓜经济”的藤蔓延伸，离不开文化根系的滋养，浙江正以独特的人才生态，汇聚各方英才，为经济发展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

　　五、县域创新的文化基质：块状经济的文明形态

　　浙江72个工业大县的竞争力密码，隐藏在文化地理的多样性之中。绍兴纺织产业集群的“产业公地”，延续越文化“耕读传家”的协作传统；永康五金产业的“工匠精神”，源自南宋永康学派的事功哲学。当慈溪家电企业将“阳明心学”融入工业设计、义乌商人用“鸡毛换糖”精神破解跨境电商难题时，标志着县域经济正从地理集群迈向文化共同体，实现质的跃迁。

　　特色小镇的空间革命更具文化启示意义。乌镇互联网小镇将马头墙与5G基站并置，实现“粉墙黛瓦”与“云端计算”的时空对话；龙泉青瓷小镇用3D打印技术复活哥窑冰裂纹，展现传统文化IP的强大现代转化能力。这些“文化芯片”的植入，使产业园区升维为文明容器，成为浙江经济发展中的独特风景线。

　　结语：新文明形态的东方启示

　　浙江，以不到全国1%的陆域面积创造出6%的GDP，其真正贡献在于探索出人文精神驱动现代化的中国方案。从“义利双行”的价值重估，到“数实融合”的文明对话，浙江实践充分证明了文化基因的现代性转化能力。在AI重构人类文明的临界点上，“诗画江南”与“数字浙江”的共生景观，正孕育着数字经济时代的新人文主义范式。这片土地的故事深刻提醒我们：经济发展的终极竞争力，始终深藏于文化主体性的创造性建构之中，浙江的经验为全国乃至全球经济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借鉴与启示。

　　（作者系浙江红船干部学院政治学与法学教研室主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