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日报
□闫缜尔
在世人的眼里,沈阳的春天,每年都来得有些迟疑。甭说是二月末,就是进入三月,北风还裹着碎雪渣子,在浑河的冰面上打旋呢。可是,人们迎接春天的心情是急迫的,还没有出正月,就当春天已经来临了,开始闻到春天的味道,体验春雪的品格,在料峭的风中,感受春游的乐趣。
“上马临出门,出门复逡巡。回头问妻子,应怪春游频。诚知春游频,其奈老大身。朱颜去复去,白发新更新。请君屈十指,为我数交亲。大限年百岁,几人及七旬。我今六十五,走若下坂轮。假使得七十,只有五度春。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白居易的这首《春游》,道尽了春天畅游的乐趣。
古代士子,承载传递、创造文化的历史使命。所谓忠厚传家久,读书继世长。古人把耕读作为生活追求的一种常态。这种读书一般采取多种方式,比如在家里闭门潜修,去书院苦读研学,还有就是到山川踏访游学。其中这种游学,是非常重要的读书方式。像司马迁,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写出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
白居易是家喻户晓的大诗人,他之所以创作出大量脍炙人口的诗作,我想与他的乐游精神是密不可分的。他对游学、对春游的那份痴迷,这首诗就是很好的一幅自画像。
说到春游,在我们沈阳,恐怕首选的便是冰雪。而春游的乐趣,便在冰嬉之中了。春节前的一场大雪,春节后的一场小雪,让冰雪运动爱好者乐翻了天。就连我这个喜静不喜动的人,也加入到了乐享冰雪的行列中。
奥体中心冰雪乐园,棋盘山冰雪大世界,一南一北,像两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沈阳的大地上,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阳的春天,始于冰雪。春天在冰雪嬉戏中走向成熟,城市也在春天的脚步中越来越美。
我常去浑河两岸踏勘家乡的美。开河时的冰裂声是春天的第一支长调,冰面绽开的纹路如同青花瓷上的冰裂纹,偶尔有胆大的野鸭扑棱棱掠过,搅碎一河平静。岸边的钓者支起马扎,塑料桶里游着几尾银鳞鲫鱼。有人踩着薄冰往河心走,冰层在脚下咯吱作响,惊得对岸荒草丛里的鹌鹑扑簌簌飞起,倒把垂钓的人都逗笑了——这哪是钓鱼,分明是钓一整个解冻的北方。
故宫的朱墙最懂春游者的心。西北角的文溯阁前,两株三百岁的杏树总抢在梨花前吐蕊。满枝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砖上,倒像是给龙纹地衣缀了流苏。穿艳服的“格格”们提着裙裾拾阶而上,檐角的铜铃被风推着轻晃,叮当声里恍惚能听见昔年八旗子弟射柳的喝彩。有位妙龄少女支起画板,把黄琉璃瓦上的残雪和杏花一并收进水彩,颜料盒里挤着沈阳蓝——那是春日晴空特有的,掺了细砂似的澄澈。
铁西是沈阳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那里的春色总是与人们安逸祥和的神态交相辉映。红梅味精厂旧址改造成的红梅文创园,钢铁骨架攀满爬山虎的新芽,老吊车改造成的观景台上,孩子们正拿面包屑喂灰喜鹊。重型文化广场的钢雕群褪去霜色,在午后阳光里泛着暖褐,倒比边上灼灼的桃林更显温柔。穿工装裤的姑娘骑着二八自行车掠过,车筐里探出早市买的香椿芽,空气里浮着铁西广场现磨咖啡的焦香。
我的朋友张瑞,是铁西土生土长的作家。他创作了一部书《铁西那些路》,荟萃了他青春时光在春风里走过的所有心路历程。我为此写过一篇评论《一座城的个人文学编年史》。我跟他开玩笑说,见证了铁西那年那月青涩的路,却似乎没有看到作者爱情的芳华。张瑞不好意思地说,写了,写了,不过借用了别人的名字。我说,好嘛,把爱情都藏在了别人的春天里!
小河沿早市,如今已是沈阳第一网红早市。天刚蒙蒙亮,摊主们支起防雨棚的咔嗒声比闹钟还勤快。新摘的婆婆丁水灵灵躺在竹筐里,头刀韭菜扎成翡翠捆儿,沾着露水的草莓码得小山似的。卖黏豆包的大娘掀开笼屉,白茫茫的蒸汽裹着甜香涌出来,瞬间模糊了对面炸油条的金黄轮廓。穿貂皮的大姨和晨练的大爷挤在豆腐脑摊前,塑料凳不够用,干脆蹲在马路牙子上吸溜,烫得直哈气也不肯放慢速度。
说起“小河沿”的由来,那也是与春天有关的地界。小河沿的“河”,指的是万泉河。由于这里泉水丰富,四季不干涸,故名万泉河。依万泉河而建的万泉公园,是人们每年踏青访绿必去的打卡地。《沈阳日报》万泉副刊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的。而说到这个副刊,那还是我文学成长的摇篮呢!
北陵的古松林藏着各种各样鸟儿的秘密。树冠筛下的光斑在青苔上跳动,松针铺成厚毯,踩上去沙沙响。戴绒线帽的小孩追着松鼠跑,红围巾在翠柏间忽隐忽现。昭陵石象生的犄角上落着麻雀,六百岁的石骆驼睫毛凝着冰珠,倒像要眨出个顽皮的笑。老人们打太极的蓝绸扇掠过碑亭飞檐,惊起一群灰鸽子,扑棱棱掠过神道两侧的春榆,抖落细雪似的榆钱儿。
老话儿说,沈阳的“春脖子”短,那是就春暖花开的时节而言的。人们的这个观念早就应该改变了。如果说只有花枝招展才是春天,那是北方和南方所共有的,我们北方也有独具的,冰天雪地也是春天。如此说来,在我们沈阳,春游的乐趣又多了几分。而此时,我和我的伙伴们正在这种乐趣中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