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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时喜庆”

  □陈润庭

  最近两年,我都没有回家过年。去年有正当理由,今年却没有。只是因为临时有事回到广州,年廿七,忙完手头急事,已经买不到回家的车票。妈妈问,怎么不回?潮汕和广州不过四五百公里,如果有心想回,必然能回。我说,没那么想回。

  直到除夕,我一个人出门吃年夜饭,餐厅年味如勾芡般厚重,顾客都是合家欢,服务员神色匆忙,亟待收工,我还在想妈妈给的问题。思来想去,答案逐渐迫近两个字:出戏。

  我对春节及其衍生物,越来越容易出戏。因为出戏,我很难为过年回家付出过多的努力,去抢票、去拼车,排除万难,只为了在日落之前赶回老家。我也很难履行各项春节“义务”。大年初一,见人要说吉祥话,我出戏,脸上欢喜得不够自然,对方也不明所以。如果对方敏感,或许以为我在生气,其实没有,我只是对按时喜庆这件事情,有点赶不上节拍。

  小时候爷爷在世,初一早上七点,五六点起床的老人家们早已按捺不住,开始互相电话拜年。那是座机的年代,一个电话响起,一家人都跟着醒了。接着,我睡眼惺忪地跟着父母出门,给所有的亲戚拜年。与此同时,亲戚也出门,给他们的亲戚拜年。于是,扑空和重叠时有发生。在这种风气之下,大年初一睡觉,是值得指摘的行为。但近几年,节假日睡觉的一代长大了,老家风气也逐渐更易。大年里小城的街道,常常一片死寂,大家都在被窝里,只有远处的鞭炮声不时响起。剩下清醒但无处可去的中老年人在家感叹,现在过年没有氛围。

  但在我的印象里,过年就是不尴不尬的。老家是一座小县城,县城的一切,都夹在农村与城市之间,温温吞吞,暧昧难明。城市各种面向公众的迎春活动,在这里也不会有。虽然地处潮汕,但也没有外界人想象的宗祠、乡里、游神赛会,及其带来本质化的认同感。即便到了农村,去看游神赛会,因为还算本地人,没办法像游客一般,止于看热闹;但也不是乡里人,总觉得“热闹是他们的”。除此之外,县城最多的是各种同学聚会。在聚会上,总有一个社会化得最圆满的同学,充当组织者的角色。他熟记每个同学如今的社会身份,并用最通俗的方式,对这些身份进行标签化。不仅如此,他还会让聚会的氛围在怀旧与展望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

  春节及其衍生物之所以让我出戏,可能是因为重复。重复的人与事,重复的开始与结束,重复的经验,以及重复经验的方式。最吊诡的是,这种重复是以新的名义,以发端的名义进行的,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吃过年夜饭,我在市区逛了一大圈。人去楼空的中心街区,只有红绿灯在维护最后的秩序,颇有“赛博废土”的美学。我在广州待了近十年,却是第一次见到广州新年的模样。

  在回家的地铁上,我还在咂摸着这些新的经验。地铁呼啸着穿过市区,车厢的乘客越来越少,年味也越来越淡。对面座位上的一个外国男生,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跟我年纪相仿,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同的是,他脸上没有节日的表情,没有喜庆,也没有反面的孤绝。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又或许是惊奇的夜晚,有那么多的中国人,在度过他们最重要的节日。但无论如何,对他来说,今晚起码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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