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驻德国特约记者 青木 环球时报特约记者 梁睿璇 环球时报记者 丁雅栀 杨沙沙】编者的话：随着欧盟委员会对2035年全面禁止销售新燃油车的既定安排进行松绑，欧洲内部围绕汽车电动化路径的分歧进一步显现。根据欧盟委员会12月16日披露的方案，欧盟将允许非电动车在2035年后继续销售。该计划获得德国、意大利等传统汽车生产大国及其本土车企的支持，但遭到仅次于德国的欧盟第二大汽车生产国——西班牙的明确反对，不仅如此，西班牙还宣布了推进电动化转型的“西班牙汽车2030”计划。当德国、意大利等国试图为燃油车争取更多缓冲空间时，西班牙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积极布局电动化转型。这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战略考量？
欧盟松绑燃油车禁令，西班牙“逆势”发声
欧洲新闻电视台近日报道称，欧盟委员会16日宣布，从2035年起，总部位于欧盟的汽车制造商必须将其二氧化碳排放量减少90%，而非此前欧盟法律规定的100%。制造商需通过使用欧盟生产的低碳钢或使用可持续燃料来抵消剩余10%的排放量。
对于新的汽车行业一揽子计划，德国总理默茨表示欢迎，称“很高兴看到欧盟委员会开始放宽对汽车行业的监管”。德国大众汽车公司表示，该提议务实且“在经济上是合理的”，符合当前的市场现实；德国宝马汽车公司指出，欧盟“承认内燃机汽车的未来可行性”是重要一步。欧盟气候行动委员沃普克胡克斯特拉称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因为它既为汽车制造商提供了更大的灵活性，又同时为清洁钢铁创造了一个领先的市场。
然而反对的声音也同样存在。欧洲倡议组织“欧洲电动出行”秘书长克里斯·赫伦对欧盟委员会的决定表示遗憾，称该决定会给投资者带来更多不确定性，并表示：“有一部分汽车制造商已投入数千亿欧元。”
据路透社报道，在推动欧盟委员会调整“2035燃油车禁令”上，包括德国、意大利、保加利亚和捷克在内的多个欧盟成员国，联合欧洲汽车制造商协会向欧盟委员会共同施压，要求在电动化转型过程中保留更大的政策灵活性。这些国家认为，在电动车市场需求尚未完全稳定、制造成本偏高、充电基础设施仍存短板的背景下，严格执行2035年禁售燃油车，可能削弱欧洲汽车产业的全球竞争力，并对现有就业和产能布局造成冲击。
而这些国家的立场与其汽车产业结构密切相关。大众、梅赛德斯-奔驰、宝马等大型车企在传统内燃机和混合动力领域仍具备较强技术积累，相关产业链对本国就业和财政收入贡献显著。在此背景下，延长转型过渡期被视为维护产业稳定、缓冲转型风险的现实选择。
而与上述国家形成对照的是，西班牙和法国希望维持“2035燃油车禁令”。据欧洲新闻电视台报道，法国和西班牙领导人在10月下旬就曾致信欧盟领导人，要求维持禁令。因为如果取消对内燃机汽车的禁令，欧盟将无法在2050年前实现碳中和。同时，他们也呼吁为“欧洲制造”的汽车提供激励措施，以支持汽车行业。
尤为值得关注的是，在欧盟新的决定前，西班牙又在一封信中敦促欧盟委员会不要撤销“2035燃油车禁令”。德国《时代周报》12日报道称，西班牙首相桑切斯在致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的信中写道：“任何进一步放松限制都将导致现代化投资大幅延迟，并造成电动车需求下降。这将对欧洲汽车及零部件行业的竞争力产生负面影响。”桑切斯在信中明确表示：“我们反对在2035年以后继续销售内燃机汽车或其他未经证实的技术。”
“有望成为欧洲电动汽车中心”
值得关注的是，在桑切斯致信欧盟委员会前不久，西班牙政府发布了“西班牙汽车2030计划”，明年将拨款近13亿欧元用于支持其电动汽车市场和产业发展，目标是到2035年将该国电动汽车生产份额提升至95%。其中逾4亿欧元用于向消费者提供直接购车补贴，3亿欧元用于建设充电基础设施，5.8亿欧元支持电动车及电池产业项目。德国电动车新闻网对此报道称，西班牙是仅次于德国的欧盟第二大汽车生产国，却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做法。
据西班牙媒体报道，桑切斯在12月初举办的“西班牙2030汽车计划”发布会上表示：“我们必须承认，整个欧洲在向电动汽车转型方面都落后了，但西班牙不会在电动汽车领域退缩。”桑切斯强调，西班牙现在需要“踩下电动汽车的油门”。
据报道，汽车产业为西班牙创造了10%的GDP，并提供了将近200万个直接和间接就业岗位。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汽车国际化专业委员会高级专家孙晓红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在新能源汽车转型浪潮中，西班牙早早锚定发展方向，意图借此实现汽车产业在欧洲的“弯道超车”。早在2015年，西班牙政府便前瞻性地规划了汽车电动化、智能化发展路径；2024年，西班牙政府明确提出，到2030年，电动汽车保有量将达到500万辆，并计划建设50万个充电桩。
近年来，西班牙汽车产业发展迅速，其产业规模在欧盟及全球范围内也出现显著变化。孙晓红表示，西班牙拥有扎实的汽车工业基础，此前就长期稳居欧盟第四大汽车生产国，如今，根据欧洲汽车制造商协会近年数据，西班牙已超越法国、意大利，成为欧盟第二大汽车生产国。
“西班牙汽车生产的特点也十分鲜明。”孙晓红进一步介绍说，当地投产的车型多为经济型、实用性产品，缺乏高端豪华车型；本土仅有西雅特这一品牌，且该品牌早已归入大众集团麾下，境内的汽车工厂大多为跨国企业设立的生产基地，而非企业总部所在地。
政策方面的发力亦开始在社会层面显现。根据西班牙汽车行业统计数据，近年来纯电动车市场份额稳步提升。另据瑞银提供给《环球时报》记者的最新研报，欧洲五大汽车市场（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中，有四个国家的电动车渗透率已达到约20%或更高。其中，西班牙的电动车渗透率为19%。报告指出，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的销量增长加速推动了电动车的普及，这一现象在西班牙和意大利尤为明显。马德里EAE商学院的汽车市场专家爱德华多·伊拉斯托尔扎直言，西班牙有望成为首屈一指的“欧洲电动汽车中心”。
在马德里、巴塞罗那等城市，纯电车型的可见度明显提高。有出租车司机表示，电动车在运营成本方面具备优势，是其近年来更换车辆的重要原因，不过续航里程及部分地区充电设施分布不均，仍是影响当地消费者决策的现实因素。
中国产业链扮演重要角色
“西班牙正成为欧洲电动汽车中心——这要归功于中国。”德国《经济周刊》此前以此为题列举多个中国投资项目。远景、奇瑞和宁德时代等中国企业如今纷纷在西班牙投资，比亚迪也已在西班牙成功销售其电动汽车。
在西班牙电动化转型中，中国产业链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据孙晓红介绍，早在2017年，中国与西班牙就开启了新能源汽车领域的交流合作，此后中国车企的海外投资布局也逐渐将目光投向西班牙。最具标志性的项目是中国动力电池制造商宁德时代与欧洲汽车集团斯泰兰蒂斯在西班牙萨拉戈萨合作建设的大型电池工厂。该项目总投资约41亿欧元，预计于2026年底投产，是目前中国在西班牙规模最大的工业投资之一。
欧洲新闻台报道称，该电池工厂将为斯泰兰蒂斯在欧洲的电动车生产提供核心电池供应，被西班牙政府视为推动本国再工业化和发展高附加值制造的重要支点，欧盟亦为该项目提供了配套资金支持。
除电池领域外，比亚迪等中国整车企业也在加快进入西班牙市场。此外，中国新兴电动车企业零跑计划通过与斯泰兰蒂斯合作，在西班牙萨拉戈萨工厂实现车型本地化生产，以更接近欧洲消费市场。
“西班牙能吸引众多跨国车企布局，与其得天独厚的战略地理位置密不可分。”孙晓红告诉记者，该国东临地中海，可通达南欧与中东市场；向南跨越直布罗陀海峡即可抵达北非摩洛哥；向西穿越大西洋便能辐射南美市场。同时，西班牙政府对汽车工业高度重视，构建了完善的产业支撑体系：东部的巴塞罗那与西部加利西亚大区的维戈各设有一处汽车技术中心，配套形成了成熟的汽车产业集群，不仅具备完整的汽车上下游配套产业链，还通过长期的专业教育与培训，储备了大量技术工人与专业人才。战略区位、产业布局、人力储备与政府扶持政策的叠加，共同构筑了西班牙汽车产业的核心竞争力与可持续发展能力。
孙晓红进一步说，随着产业布局的深化，西班牙的战略价值愈发凸显，像奇瑞等中国车企已率先在巴塞罗那接手日产旧厂投产。对于志在拓展海外市场的中国车企而言，西班牙不仅能辐射整个欧洲市场，更可依托其区位优势，将产品销往北非与拉美地区。基于这一战略考量，越来越多的中国车企计划将西班牙作为欧洲第二工厂或首要投资目的地，未来西班牙或将成为中国新能源汽车企业海外投资与合作的重要战略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