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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思想市场年度话题丨#世界主义退潮与高等教育保守化

【编者按】2025年即将过去,短短一年间,我们见证了太多的变化。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人工智能的发展加速模糊了现实与虚拟的边界,不断涌现出的媒介形式争先恐后地抢夺着我们的注意力,无处不在的社交媒体已经开始影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数码时代改变了我们的语言,甚至能操控情感……澎湃新闻·思想市场对本栏目在过去一年间刊发的稿件进行了回顾,尝试将反复出现的现象串连起来,从中梳理出了2025年的八个年度话题。在这次并不完备的翻检当中,我们希望短暂地跳出技术设定的视角,去反思我们与真实的世界的互动:去观察人们与动物、植物与食物的关系,去理解气候如何搅动社会,去感受世界主义的退潮,去体会爱、死亡与生命的可能性。当世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我们越要去倾听潜流正在向何方涌动。

2024年1月,作者游姝楠在文章“自下而上的世界主义:全球南方国家贫困学生如何想象世界公民”中,分享了一群通过参与美国文化教育旗舰交流项目跻身世界主义者行列的、来自发展中国家的贫困学生的故事。他们通过富布莱特奖学金项目,利用有限的资源,以及他们对世界公民的理解,将自己打造成理想的申请者,并进而试图实现跨国教育流动。作者表示,富布莱特奖学金项目并不纯然是世界主义精神的产物,更是美国维护地缘政治利益的文化外交手段。但该项目提供的资金支持和采用的选拔方式确实让一些全球南方国家的贫困学生攀上了成为世界公民的阶梯。

游姝楠写道:世界主义在理论上有着深厚的哲学传统,它是一种道德观,鼓励个体不仅要关心自己,还要负担起对于全人类的道德责任,比如人们应关心和帮助非本国或本民族的他人。资本主义的崛起,全球贸易扩张以及启蒙运动让世界主义精神在十八世纪全面兴盛。(自下而上的世界主义:全球南方国家贫困学生如何想象世界公民)

一年后,游姝楠在“世界主义退潮?全球南方富布莱特学生的幻灭与离场”中分享了这些曾经最热忱拥抱多元、平等与开放理念的个体,如何经历了最深刻的对世界主义的幻灭。他们从“世界公民”的理想中退却,重新退回到同族裔社群。即使在最开放包容的国际交流项目中,根深蒂固的权力不平等持续生产着偏见与理解的鸿沟。在后疫情时代日益高涨的排外主义与地方主义情绪下,世界主义的想象,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摩擦。多位来自全球南方的学生表示,他们必须不断地重复讲述自己国家的故事,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美国的学者们在例行公事的问答后,或是留下一句带有预设立场的评论,或是抛出“学成之后,你会回去吗?”的经典问题。这种包裹在关切之下的隐性傲慢,被学者精准地命名为“新种族主义”——借文化差异与发展劣势之名,悄然施行着歧视与区隔之实。几乎无人愿意松动他们固有的认知,这也使得学生们选择沉默。(世界主义退潮?全球南方富布莱特学生的幻灭与离场)

无独有偶,在今年5月特朗普政府曾暂停哈佛大学招收国际学生的资格。哈佛大学前校长拉里·萨默斯(Larry Summers)表示,如果禁令被允许生效,对哈佛大学乃至美国在世界上的形象都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萨默斯指出他在任期间改变了哈佛的政策,让家庭年收入在8万美元以下的学生可以免交学费或无需向家庭借贷,这一政策后来被广泛效仿,如今70%的哈佛学生都能获得经济援助。美国大学相互竞争,力争上游,吸引最优秀的学生和教师,这正是美国的一大优势,而禁令将会动摇其保持进步与创新的根基。(澎湃思想周报|特朗普对哈佛大学的最新攻击;“好母亲”迷思)

特朗普政府对于高等学府的介入,可以追溯到2024年哥伦比亚大学的占领运动。2024年4月18日,哥大校方授权纽约警察进入校园,对几十名占领了东巴特勒草坪(East Butler Lawn)以声援巴勒斯坦的学生实施清场,却激起了更多学生乃至社会团体的团结行动:一场反对加沙战争、也是保卫学生抗议权利的社会运动席卷全美的校园和街头;而2025年特朗普就任后,随即对不安分的学生展开了报复。

校园反战运动为政府介入大学提供了口实。2025年3月7日,美国政府以校内反犹主义为由向哥伦比亚大学发出通牒,10日美国教育部又一次性对60所大学提出了相似的要求:要么在限期内接受惩戒涉事学生、禁止戴口罩、限制亲巴团体活动、允许政府执法人员参与调查等一系列要求,要么则将大幅削减联邦政府的资助及合同。美国执法部门直接撤销了超过五百名国际学生的签证或绿卡,拘捕了哥大的巴勒斯坦裔学生活动家马哈茂德·哈利勒(Mahmoud Khalil)、莫森·马赫达维(Mohsen Mahdawi),还扬言将持续追踪一切涉事学生。4月14日,哈佛大学成为了首个公开忤逆特朗普的高校,称政府的要求侵犯了宪法第一修正案及相关最高法院判例所保障的学术自由,作为回应,美国政府几小时后即宣布对哈佛冻结逾20亿美元的联邦资助。(驯服象牙塔:美国政府对大学的战争是一场善恶对抗吗)

对于特朗普政府的一系列举措,耶鲁大学英文系教授梅根·欧罗克(By Meghan OʼRourke)近日在《纽约时报》发表题为“为我们所知的大学的终结”(The End of the University as We Know It)的文章,欧罗克指出,这场向高等教育发动的攻击是特朗普与其保守派盟友酝酿已久的计划。其主要策划者克里斯托弗·鲁佛(Christopher Rufo)有着明确的策略:利用财政压力令大学陷入他所谓的“生存恐怖”,让服从成为看上去唯一可行的选项,迫使它们取消项目、重新调整招聘和课程设置。鲁佛认为大学被左翼意识形态所“俘虏”,并拒绝承认多元性是一个有意义的目标。他想要对人文学科进行激进重组,用模糊的“古典”模式取代现有框架,同时引入更多的保守派教员。(澎湃思想周报|美国大学正在失去学术自由;桌游的政治性)

在3月的文章“从哈佛大学看美国社会情绪结构的变化”中,正在哈佛大学进行访学交流的学者刘世鼎这样描述哈佛大学校内的情绪:哈佛学生并不是非常热衷谈论特朗普政府的新政——部分出于自我保护,部分出于无力感,部分出于务实考量,索性专心给自己积累资本、不过问政治,至少不想公开表态把自己陷入不利位置。在一个过度政治化的社会,保持沉默是最安全的。哈佛的情况多少说明目前美国政治氛围的诡谲。(从哈佛大学看美国社会情绪结构的变化)

“出于务实、不谈政治”的气氛也反映在人文学科的衰退潮之上,包括哈佛大学、布朗大学等高等学府宣布将削减博士生招生名额或暂停部分博士项目招生,而芝加哥大学更是表示因财务失衡,全面停招2026-27学年人文社科博士。浙江大学哲学学院的王俊教授表示,文科边缘化的各种原因,包括大学的财政压力,迫于社会需求的结构性优化,最重要的是在快速发展的技术面前,文科专业难以自证意义,而当下的Z世代年轻人更加务实,希望通过专业学习寻求稳定的职业和回报——在经济状况不佳的大背景下,文科比理工科更加难以提供这样的职业承诺。(王俊︱我们如何保卫文科?)

学生们不再热衷于文科,而大学也越发保守,不再为文科的思辨提供土壤。作者刘羽丰在文章“一场悄然发生的保守革命:开除教授后,美国大学的新政治生态”中写道:今年9月,得州农工大学的儿童文学教授梅丽莎·麦考尔(Melissa McCoul)被开除,原因是其在授课过程中与一位立场相左的学生发生了口头争执:麦考尔在课上言及性别、性取向与跨性别议题,一名学生却随即发言抗议,表示教授的言论“违背了特朗普总统的行政命令”,因此她“不确定在课堂讲授这些内容是否合法”......在一众共和党的政客和官员的口诛笔伐下,得州农工大学校长在短短一天内便宣布开除涉事教授,还同步解除了英文系主任及文理学院院长(即涉事教授的直管领导)的行政职务。作者将自下而上的“取消文化”,与自上而下的、自巴以冲突后以“反犹主义”为名展开的政治运动,并称为“保守革命”。

刘羽丰在文末表示:在高校问题上,从目前的发展来看,美国的执政者们似乎并不满足于赢得一场大选、通过一些制裁DEI或“觉醒文化”的行政命令与法案,而是要进一步抓住某些争议事件的时机,让政府对大学的战争转变为一场发动群众来挑战教育建制的运动,以图将这个统计学意义上源源不断地培养自由派和民主党支持者的意识形态阵地据为己有。(一场悄然发生的保守革命:开除教授后,美国大学的新政治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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