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工人日报)
我的故乡陕西省洛南县是盛产柿子的地方。每年秋冬,东坡的晨雾还没散,西岭的枝头已缀满“红灯笼”。
我出生在20世纪80年代的山村,那时农作物产量低,柿子是我们过冬的果腹之物,是家家户户的“储备粮”。到了冬天,奶奶总会把熟透的柿子揉进面粉里,在大铁锅里烙出柿饼馍,金黄的外皮裹着绵密的内馅,咬一口,甜香能从嘴角飘到心里。奶奶还会把晒好的柿子皮和苞谷、麦子、黄豆一起在铁锅里炒得喷香,再用石磨磨成细细的粉。吃的时候用开水一冲,五谷的醇香混着柿子的甘甜,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为了给家里添点零花钱,奶奶还要“暖柿子”。青涩的柿子带着点红晕,她小心地放进温水里,柴火要选细枝,“火大了柿子会烂,火小了暖不透”。过后,母亲便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把暖甜的柿子拉到街上去卖。凌晨出发,晚上回来,来回四十多公里的路程累得她汗流浃背,棉袄都被汗水浸湿了。
家乡的柿子,从来都不止一种甜。火罐罐柿小巧玲珑,皮薄得像蝉翼;重台台柿扁圆如磨盘,橙黄的果肉松软无核;帽顶顶柿形如尖帽,肉质脆甜。
霜降是摘柿子的好时节,也是儿时最欢乐的时光。我和哥哥扛着绑了夹子的竹竿,提着竹篮往山坡上跑。柿子树不高,我们踮着脚仰着头,用竹竿夹子小心翼翼夹住柿蒂,轻轻一扭,果实就“咚”地掉进篮里。有时没夹稳,柿子摔在地上裂开,我们也不心疼,捡起来擦一擦就往嘴里塞。
小雪过后,北方的天就冷透了。家家户户都会在院里搭柿子棚,四根木桩架起木板,铺上高粱秆,盖上竹席,把选好的柿子存起来,留到过年开春吃。冻柿子是冬日里的“限定美味”,母亲把冻得硬邦邦的柿子放进冷水里,不一会儿就结出一层薄冰壳。我和哥哥趴在热炕头上,捧着碗里的冻柿子,先咬开冰壳,再吸里面的柿汁,那股冰甜下肚,一天的寒冷和疲惫都烟消云散。
老家的亲戚发来照片,漫山遍野的柿子树,枝头又挂满了“红灯笼”。看着照片,我的眼眶突然就热了。身后是故乡,身前是远方。遗憾的是,我们总要在走了很长的路之后才会明白,最珍贵的,常常不在苦苦寻觅的远方,而是近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