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辽宁日报）
转自：辽宁日报
俞晓群
本专栏前文《家学的力量》（本报2025年10月20日5版），主谈唐代张鷟家学传承，四代人均善写文章，以志怪见长，留名后世。而张鷟后人张荐与唐代名相牛僧孺联姻，牛氏亦有志怪小说《玄怪录》传世，宋代避讳改称《幽怪录》，被今人称为“众多唐代传奇中的翘楚”，对后来的文学创作影响很大。如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写道：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然书中事迹，亦颇有从唐人传奇转化而出者。”其与《玄怪录》《续玄怪录》相关的文章如《三仙》之《玄怪录·元无有》，《画皮》之《玄怪录·王煌》，《向杲》之《续玄怪录·张逢》等。再者牛僧孺又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人，他不但有志怪小说传世，而且在为人做事、撰著诗文、收藏奇石等方面，均有嘉名流芳，乃至诗书传家，使牛家几代人留下品行端正、诗才卓越的口碑。
牛僧孺
字思黯，唐安定鹑觚人，两《唐书》均有传。《全唐文》存文二十一篇，《全唐诗》存诗四首。唐穆宗任命牛僧孺为宰相的故事，见于《旧唐书·牛僧孺传》中一段记载：大臣韩弘、韩公武父子先后去世，孤孙幼小，不能理事，唐穆宗遣使者到其家中帮助整理物件。发现一本记录送礼的簿子，朝中大臣都有收受，唯独牛僧孺处以朱笔记道：“某月日，送牛侍郎物若干，不受，却付讫。”见此唐穆宗大为感动，“穆宗按簿甚悦。居无何，议命相，帝首可僧孺之名。”《新唐书·牛僧孺传》记载类同。
牛僧孺的诗作，如今见存不多。《唐诗纪事》记载他与白居易、刘禹锡交往，其中多有好诗好句。如牛僧孺《乐天梦得有岁夜诗聊以奉和》诗云：“惜岁岁今尽，少年应不知。凄凉数流辈，欢喜见孙儿。暗减一身力，潜添满鬓丝。莫愁花笑老，花自几多时。”再如白居易在香山，牛僧孺在广陵诗云：“惟羡东都白居士，年年香积问禅师。”白居易答道：“支许徒思游白月，夔龙未放下青天。应须且为苍生住，犹去悬车十四年。”再如白居易求筝于维扬，牛僧孺先有诗云：“但愁封寄去，魔物或惊禅。”白居易答道：“会教魔女弄，不动是禅心。”又见白居易记道：“思黯自夸前后服钟乳三千两，而歌舞之妓甚多，乃谑予衰老，故答思黯诗云：钟乳三千两，金钗十二行。妒他心似火，欺我鬓如霜。慰老资歌笑，销愁仰酒浆。眼看狂不得，狂得且须狂。”牛僧孺答道：“不是道公狂不得，恨公逢我不教狂。”再如牛僧孺传奇小说《周秦行纪》，是否为牛氏手笔还有争议。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写道：《周秦行纪》“牛僧孺自叙所遇异事，贾黄中以为韦瓘所撰。瓘，李德裕门人，以此诬僧孺。”后人对此说法评价不一，有兴趣者可参见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岑仲勉《隋唐史》，此处按下不表。单说《周秦行纪》中有牛僧孺诗云：“香风引到大罗天，月地云阶拜洞仙。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此诗却比小说本身更有影响力，为什么？因为宋·苏轼作诗，两度引用这首诗中的词句。一是《和杨公济梅花十绝》云：“月地云阶漫一樽，玉奴终不负东昏”。《容斋续笔·注书难》称出处在“唐牛僧孺所作《周秦行纪》”。《能改斋漫录·以玉儿为玉奴》则指出苏诗“以玉儿为玉奴”之误，按照《周秦行纪》的说法，玉奴是杨妃，玉儿才是潘妃。二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云：“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显然出自《周秦纪行》僧孺诗“不知今夕是何年”。
牛蔚
字大章，牛僧孺之子。两《唐书》均有传。唐宣宗称赞他做事有“父风”，见《旧唐书·牛蔚传》有记：“蔚，字大章，十五应两经举。太和九年，复登进士第。三府辟署为从事，入朝为监察御史。大中初，为右补阙，屡陈章疏，指斥时病。宣宗嘉之，曰：‘牛氏子有父风，差慰人意。’”
牛藂
字表龄，牛僧孺之子，牛蔚之弟。唐文宗开成二年进士。两《唐书》均有传。牛藂为人正派，为官直言敢谏，颇有其父僧孺遗风。《新唐书·牛叢传》记载，唐宣宗时宰相请求增加“谏员”，宣宗说“谏臣惟能举职为可，奚用众耶？”有牛藂等人“使朕日闻所不闻足矣”。此事《资治通鉴·唐纪》亦有记：“二月，中书门下奏，拾遗、补阙缺员，请更增补。上曰：‘谏官要在举职，不必人多，如张道符、牛叢、赵璘辈数人，使朕日闻所不闻足矣。’叢，僧孺之子也。”再者《新唐书》《唐诗纪事》中均将“牛藂”记为“牛叢”。
牛藂曾参加《文宗实录》撰写，如《旧唐书·蒋偕传》有记：“偕，有史才，以父任历官左拾遗、史馆修撰，转补阙。咸通中，与同职卢耽、牛藂等受诏修《文宗实录》。”另外《全唐文》收录牛藂文章《报坦绰书》《责南诏蛮书》，《全唐诗》录牛藂诗一首《题朝阳岩》云：“蹑石攀萝路不迷，晓天风好浪花低。洞名独占朝阳号，应有梧桐待凤栖。”此诗作者有异议，2009年张京华实地考证，见石壁上此诗尚存，但署名为“牛嵸”，其是否为“牛藂”还有待考辨。
牛徽
牛僧孺之孙，牛蔚之子。两《唐书》均有传。牛徽做事刚正明断，《新唐书·牛徽传》有记：“徽举进士，累擢吏部员外郎。乾符中选滥，吏多奸，岁调四千员，徽治以刚明，柅杜干请，法度复振。”牛徽又是一位有名的孝子，《旧唐书·牛徽传》有记：“巢贼犯京师，父蔚方病，徽与其子自扶篮舆，投窜山南。阁路险狭，盗贼纵横，谷中遇盗，击徽破首，流血被体，而捉舆不辍。盗苦迫之，徽拜之曰：‘父年高疾甚，不欲骇动。人皆有父，幸相垂恤。’盗感之而止。及前谷，又逢前盗，相告语曰：‘此孝子也。’即同举舆，延于其家，以帛封创，饘饮奉蔚。留之信宿，得达梁州。”
牛徵
牛僧孺之孙，两《唐书》均无传，但《唐诗纪事》中称他“登咸通二年进士第，叢（藂）之子。”不过牛藂之子“牛峤”名字的部首从“山”，而非从“彳”，牛藂之兄牛蔚之子“牛循、牛徽”名字的部首却是从“彳”。因此牛徵也可能是牛蔚之子，或有称其与牛徽为同一人？此事待考。《唐诗纪事》记有牛徵诗一首《登越王楼即事》云：“危楼送远目，信美奈乡情。转岸孤舟疾，衔山落日明。萧条看草色，惆怅认江声。谁会登临恨？从军白发生。”
牛峤
字松卿、延峰，牛僧孺之孙，牛藂之子。《新唐书》未见记，《旧唐书·牛藂传》有记：“子蟜，位至尚书郎。”此处或将“峤”记为“蟜”。《唐诗纪事》有记：“峤，字松卿，一字延峯，陇西人，自云僧孺之后。乾符五年进士，历拾遗、补尚书郎。王建镇蜀，辟判官。及僭位，为给事中。”牛峤追寻祖辈文风，曾编撰一部《灵怪录》，今已不传。从散见的十余篇文章中可见，此书内容多为摘取他人志怪小说，如张荐《灵怪集》、张读《宣室志》等，杂编而成。
牛峤诗名很高。《唐诗纪事》记诗一首《红蔷薇》云：“晓啼珠露浑无力，绣簇罗襦不著行。若缀寿阳公主额，六宫争肯学梅妆。”《郡斋读书志》记有“牛峤歌诗三卷”，称其“博学有文，以歌诗著名……集本三十卷。自序云‘窃慕李长吉所为歌诗，辄效之。’”《唐才子书》亦有牛峤条目，并称其为“乾符五年孙偓榜第四人进士”，那一年的状元为孙偓。《十国春秋》记牛峤“有集三十卷，歌诗三卷。自言窃慕李贺长歌，举笔则效之。尤善制小辞，《女冠子》云：‘绣带芙蓉帐，金钗芍药花。’《菩萨蛮》云：‘山月照山花，梦回灯影斜。’皆峤佳句也。”后蜀赵崇祚《花间集》收录晚唐五代十八家词人五百首词作，包括牛峤词三十二首。王国维《唐五代二十一家词辑》注道：牛峤“《全唐诗》云：《歌诗》三卷。今存六首。今从《花间集》录出峤词三十二首，都为一卷。光绪戊申季夏海宁王国维记。”王国维还在《人间词话》中写道：“词家多以景寓情。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如牛峤之‘甘（须）作一生拼（拚），尽君今日欢’……此等词求之古今人词中，曾不多见。”
牛希济
牛僧孺之曾孙，牛徵之子，牛峤之侄。《历代诗馀》有记：“牛希济，峤之兄子。王衍时累官翰林学士、御史中丞。降于后唐，明宗拜为雍州节度副使。”《太平广记》有记：“蜀御史中丞牛希济，文学繁赡，超于时辈。自云早年未出学院，以词科可以俯拾……旋遇丧乱，流寓于蜀，依季父也（大阮即给事中峤也）。仍以气直嗜酒，为季父所责。（出《北梦琐言》）”《十国春秋》有记：“希济素以诗辞擅名，所撰《临江仙》二阕，有云：‘月斜江上，征棹动晨钟。’又云：‘风流皆道胜人间，须知狂客，判死为红颜。’特为词家之隽。”牛希济《临江仙》共有七阕。《花间集》称牛希济为牛学士，收录词十一首。王国维《唐五代二十一家词辑》记道：“其词《花间集》又十一首，复从《词林万选》补三首，录为一卷。《十国春秋》云：希济次牛峤《女冠子》四阙，时辈啧啧称道。《女冠子》今不可考矣。光绪戊申季夏海宁王国维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