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北京市通州区人民政府指导，《财经》杂志、财经网、《财经智库》主办的“《财经》年会2026：预测与战略·年度对话暨2025全球财富管理论坛”于12月18日至20日在北京举行，主题为“变局中的中国定力”。

12月20日，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薛京在发言时表示：“这两年我们看到很多家族企业在传承中出现了内外动荡和整个股权价值、家族社会声望、家族资产的损失，这是非常遗憾的。”

“这不光是一个家族的课题，还是整个社会的事情和国家的课题，所以这个困局就要有人推动破局。”在她看来，股权信托是信托创新里最复杂、最难、最深刻，也是最能够体现财富传承价值的。

薛京提到，家族企业传承涉及到所有权、控制权、经营权、受益权四权分设的系统规划，只有股权信托法律架构架构能够深刻承载、解决家族股权传承的六大支柱问题：一是家族股权信托的顶层架构怎么设计；二是家族财富如何形成聚拢，实现家族一体进行全球资产配置；三是家族一二代接班布局和僵局的打破；四是家族企业控制权顺利过渡和家族治理；五是家族后代人力资源的培养；六是家族股权在未来情势变更下的退出机制。

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薛京

以下为部分发言实录：

林巍：我们圆桌讨论分成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请嘉宾分别做一个主题的陈述。

薛京：我的题目是“中国家族企业传承的困局、破局和布局——股权信托的创新与价值重塑”。我是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总所高级合伙人，也是大成家族办公室业务中心联合牵头人。从2013年开始，我进入到财富管理行业，作为中国第一批财富管理专业律师，为中国第一批富裕起来的企业家服务。

我们今天讲到信托的创新和价值重塑，我非常同意其他专家的观点，信托其实是中国家族企业股权集中传承可选择的最主流方式。家族在企业传承过程中会发现，无论是通过传统继承还是代持股权，都解决不了股权集中与控制权的稳定，不是一个稳态的法律安排。

关于企业传承的困局，在相关报告中有一个数据，未来30年有近80万亿私人财富——主要是家族企业的财富要完成传承。汇丰全球私人银行的《2024中国企业家财富报告》里说，有74%受访中国家族企业还未开始财富传承。这两年我们看到很多家族企业在传承中出现了内外动荡和整个股权价值、家族社会声望、家族资产的损失，这是非常遗憾的。

我觉得这不光是一个家族的课题，还是整个社会和国家的课题，所以这个困局就要有人推动破局。在破局过程中，无论是通州的案例还是通州行动，还是在座的各个专业机构，都是在汇聚专业力量做家族托举的事情。

在法律上我认为股权信托是信托创新里最复杂、最难、最深刻，也是最能够体现财富传承价值的。

根据我服务很多家族企业的经验，在股权传承中要面临四权分设的整体考虑。包括股权所有权传承，控制权怎么从一代传承到二代——在既有姻亲又有血亲，既有年轻的继母，又有自带血缘的长子，有前婚有后婚，有婚内子女，有婚外子女……继承人如何搁置争议，求同存异地形成一个新的二代治理的稳态架构。

此外，公司的经营管理权到底是授权给职业经理人，还是交给家族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以及如何提前培养？如果家庭成员身份涉及多国，有结婚的、有不结婚的，有做艺术家的，有回到企业就职的……如何个性化、动态制定家族财富的分配机制，以及分配如何和家风价值观结合起来。正如前面嘉宾分享的，家族价值观在传承中越来越重要。

传承所谓的破局，不是解决有形财富，而是解决系统性问题。股权信托可以综合地搭建家族企业传承的顶层架构，深刻解决家族股权传承的六大支柱问题。

第一，家族股权信托的顶层架构怎么设计？无论是所有权集中还是控制权、经营权的科学化、合理化，还是受益分配，在股权信托的法律架构上，它是可以合理系统解决的。

第二，家族财富传承过程中，如何进行家族全球资产的配置？股权信托架构既可以聚拢家族股权和利润，也可以通过信托架构完成家族再投资，比如投资其他实体经济或进行全市场化的投资产品的选择。

第三，家族一二代接班布局和传承僵局如何打破？我为客户做股权传承的时候，不管借助不借助信托，有60%-70%的精力都会在讲“然后呢”“万一呢”。如果一代不在，他的威望还能够震慑、控制身后的事情吗？所以一定要提前考虑创始人身后传承僵局打破。股权信托就是在传承方案中加入一个外部金融机构的制约——家族在处理传承利益冲突和权利博弈时，它就不是一个家务事，而是一个有外部受托人参与的家族企业治理的事情，有法、有合同可依。

第四，家族企业控制权能否顺利过渡和家族治理？家族治理、信托治理、企业治理这三端都要在细节上用关键事项清单落实家族控制权机制，这需要律师、信托专家、公证处、企业董秘结合起来，清单事项要互相衔接与互洽。

第五，家族人力资源的培养。比如慈善信托就是贯彻家族价值观和家族人力资源二代、三代的培养，如果这个孩子在慈善信托做了委托人、或参与了慈善信托资金、慈善项目的管理，就是在一个项目上锻炼与培养对财富的理解。

第六，家族财富退出机制。股权集中之后，过50年、80年，允不允许家族后人退出家族企业，让他们去做艺术家、航天员，针对未来的多变，我们给家族成员变现家族股权预设一个退出机制。

中国14亿人遍布全球，财富传承既是国内的问题，又是全球的问题，既是实业的问题，又是整个社会财富价值迁移的过程。关于传承的布局，家族不能自拔于地球，它脱离不了自重、需要有人托举。目前股权的登记试点已经落地北京，“通州案例”还可以有更多家族企业股权信托登记的案例，这就是制度上的托举。然后是资源的托举，信托的、法律的、税务的，尤其是政府的，因为我觉得自下而上很难，自上而下大家会更加重视。

信托更多的是事前规划，事后发生争议的时候，可以举社会力量搭建一个生态，在相对被动、消极的司法程序解决之外，能不能有一个民间的或者社会的家族争议斡旋解决机制？汇集家族信任的专业与行业力量，更加高效、求同存异的解决家族传承纷争。这就是我们对家族创造社会财富的托举力量。

今天非常开心受到邀请参加这个大会，也祝我们大会圆满成功，真正做到价值重塑、信托创新。

林巍：我们转化话题到股权信托，薛律师讲股权信托是最复杂的信托，我完全认可，因为它涉及到法律关系很多，一般的信托涉及的法律关系主要是民法和信托法，在股权信托里还涉及到公司法，复杂很多。能否分享一下股权信托有哪些大家会忽略的特别难的问题？

薛京：我分享的是股权信托的困难或者成本，大家已经讨论很多了，比如法律架构的论证和决策复杂性，比如税的成本。但是我想提供一个不被注意的视角，就是企业家做传承时会有明显的回避决策困难的心态。

比如，我服务的家族企业甚至上市公司，在制定整体传承方案时，特别容易把注意力放在家族宪章上，而回避落实家族宪章原则的法律架构的实质决策。家族宪章当然很重要，我们会觉得它是传承的基石、蓝图。但我最近发现，家族宪章是创始人做传承这件事的舒适区，甚至投入过多的时间和精力。一旦涉及股权信托的实质要素，比如设立信托的税务成本测算和接受，SPV合伙企业、LP怎么设置、GP的股东选择谁做家族代表，合伙企业、GP的注册地是什么，企业利润分配到信托里后，是分给受益人还是对外投资……凡此种种专业问题，都需要创始人在专业机构协助下理解、思考和沉浸细节，亲力亲为决策。

我说的直接一些，很多企业家富裕起来但不懂公司法，但是作为股权信托委托人就得懂公司法。因为创始人是在做传承的稳态架构，架构搭的好不好，支柱强不强，与他的决策息息相关。而这些是创始人不熟悉、不擅长的事情。所以在传承方案制定中，很多创始人表现出更加关注和投入到家族宪章的制定，回避法律架构和法律文件的讨论。

家族宪章虽然重要，但是它毕竟是一个宣示性文件，它对外是没有效力的，我们需要遗嘱、公证、信托文件，甚至公司章程形成配套文件，落实家族传承目标。

所以我建议服务家族的机构有一个觉察，要给创始人适当引导，走出过于关注家族宪章的舒适区，以创业的学习心态进入专业实质问题的思考与决策，要破局需要创始人首先去走出舒适区~

林巍：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真的是特别开眼界。我也一直把家族宪章作为一个首要的事来理解整个家族传承的事，听了你的分享特别受启发。

薛京：我一定要写篇文章说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