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经记者 索寒雪 北京报道

拍卖市场上估价8800万元的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被捐赠人的女儿指出系其祖上藏品，在66年前捐赠给了南京博物院。近日，“捐赠文物遭拍卖”事件备受关注，公众对文博机构捐赠文物管理规范的质疑声不断。

“我们只想查出事情的真相。”12月20日，该事件当事人庞叔令的妹妹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1959年，她的父亲庞增和将137幅珍贵古画捐赠给南京博物院，本次事件中的《江南春》即在其中。

12月17日晚间，南京博物院发布通报回应称，涉事5幅画作，因此前被鉴定失真而进行了处置，同时表示拍卖市场出现的《江南春》图卷是否为受赠画作，尚待进一步查证。有媒体通过追踪调查，发布了类似表述的报道。而庞叔令在给记者的一份声明中表示，她对上述说法并不认同。

目前，江苏省文旅厅已成立专班调查此事。有业界人士称，该事件直接触动了公益捐赠的信任基础，有专家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希望有关部门尽快查明过程，同时能够以此事件为契机，进一步规范公益捐赠管理。同时，该专家建议，可以考虑在捐赠过程中，确立特殊产权“转移”制度，以鼓励民间参与捐赠、促进文藏事业发展。

应前置鉴定程序、加强过程留证

从社会心理层面看，公众对博物馆、文化收藏与文化传承的高度关注并非偶然。近年来，博物馆参观已成为不少人日常生活中获取文化滋养与幸福感的重要方式，特色展览、潮流文创、青少年研学等公共文化服务不断丰富。

某国家级公益慈善组织负责人高先生向记者表示：“此次事件引发广泛讨论，既体现了公众对公益捐赠与馆藏安全的高度敏感，也从侧面说明全社会文物保护意识持续提升——这种热情本身应被珍视与引导。”

高先生称，捐赠作为博物馆文物来源的三大核心渠道之一（与购买、划拨、考古发掘并列），是全球文博行业的通用模式，“不能因一个个案就否定公益捐赠的价值，不能因噎废食”。他介绍，目前国内多数博物馆已建立规范的捐赠流程与严格的监督体系，从接收登记、分级保管到展示利用，形成了相对完整的管理链条，行业整体管理水平已大幅提升。

据了解，我国文物保护治理正在进入更强调法治化、规范化的阶段。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已明确自2025年3月1日起施行；相关条款对社会参与、文物收藏单位职责、文物经营与拍卖许可等规则进一步完善，并强调文物收藏单位应尊重并按照捐赠人意愿妥善收藏、保管和展示受赠文物。

此外，在公益治理方面，新修改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自2024年9月5日起施行，强化公开透明、综合监管与信用约束导向，为公益捐赠与慈善活动的规范运行提供更坚实的制度基础。 在市场端，国家文物局印发的《文物拍卖管理办法》等制度，对文物拍卖经营许可、标的审核备案、信用记录、国家优先购买权等关键环节作出规范，并对依法不得上拍的情形提出要求。

本次事件中，南京博物院表示接受捐赠后，曾安排多名专家，至少两次鉴定，在鉴定认为“假”、“伪”的情况下，才对包括《江南春》在内的5幅做出处置；但随后庞叔令一方也发布声明，指出其中存在记录矛盾等问题。

对此，有法律人士向记者表示，应进一步明确前置鉴定程序，即捐赠、受赠双方应在交接时明确标的物的真实情况，并对其进行完整记录。此外，捐赠协议中可进一步明确后续处置、捐赠人特殊意愿等内容，以此明晰责任、确保捐赠人意愿受到充分尊重。

可考虑所有权和展出权分离

高先生则向记者表示，围绕社会捐赠信任机制修复，有业内普遍认同，可在传统捐赠之外探索“所有权与展出权（使用权）分离”的契约模式：由藏家（个人或机构）与博物馆签订长期公益借展协议（如10年、20年或更长），在期限内由博物馆承担保管、展陈与研究义务，而藏品所有权可暂不立即转移，为未来最终无偿捐赠，或保留家族/机构留出审慎的决策空间。

“从民事权利结构看，《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确认所有权人对其动产、不动产依法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处分等权能。”高先生表示，法律允许依法设立用益物权等安排，为以合同方式明确“权利—义务—责任”提供了基础法理支撑。

捐赠人或藏家将艺术品的展出权无偿借给博物馆一定期限，所有权仍归个人或后人所有。“期限内博物馆需按承诺善待、展出藏品，若未履行约定，捐赠人可收回藏品；后人也可继承相关权益，自主决定是否继续出借或捐赠。”高先生介绍，这种模式既实现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公益目的，又能形成双向制约，避免传统捐赠中“监管缺失”“承诺落空”等问题。

相比于此次事件中的捐赠纠纷，更多涉及文物藏品的诉讼出现在销售、抵押、租借等经济、文旅活动中，但往往并不涉及官方机构。

“国际上有非常成熟的规则，官方机构之间的借展，都是全流程记录，用最先进的技术进行检测、记录。理论上不会出现这样的争议。反而是民间会有很多真伪、调包的纠纷，本质上还是没有借鉴国际规则，采用先进技术，同时缺乏权威第三方，比如鉴定机构、保险公司的介入。”前述法律人士认为，本次事件从捐赠、到鉴定、再到被发现拍卖时间跨度漫长，目前尚未见到更有信服力的证据。也因此，他认为公众不必对相关文藏管理安全产生焦虑。

（编辑：郝成 审核：朱紫云 校对：燕郁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