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

12月5日，长江入海口，一趟载有太阳能光伏组件、汽车零配件等货物的班列从上海芦潮港驶出。

这里面，装着今年上海海铁联运的第100万个标箱。从世界第一大港的视角看，100万箱只是一个零头，但将其置于中国经济版图中审视，却意义非凡。这条铁路连着江苏、浙江、安徽、四川等全国10个省市、逾40座城市的庞大交通网。

一辆辆满载着货物和订单的列车，从大陆腹地开来，经由上海港转海运，快速发往全球各地。上海就是中国连接世界的“接口”。

近年来，上海搭建起经济、金融、贸易、航运、科创“五个中心”的发展框架。上海为何要搞“五个中心”，“五个中心”是否只为上海服务？

答案，就在一个个宏大棋局中：上海，不仅是上海人的上海，更是全中国的上海。服务国家发展大战略，从来都是这座城市的使命。

发展“先手棋”

上海“五个中心”的由来，就是这座城市的奋斗史。改革开放后，上海抓住了宝贵的历史机遇，在国家战略的助推下，迅速成长为国际经济、金融、贸易“三个中心”。

世纪之交，中国加入WTO，上海抢抓机遇发展进出口，逐步确立了全球最大航运中心的地位。

2014年，中央又为上海确立了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科技创新中心的新目标，“五个中心”建设使命正式形成。

世纪之交，经过“九五”开发建设，浦东陆家嘴的形态建设和功能开发已初见成效， 一个现代化、国际化金融贸易区雏形已经显现。解放日报记者吴文骥摄

放眼全球，如上海一般，同时具备这么多重角色功能的国际都市并不多。纽约和伦敦以金融见长，旧金山以科创最盛，巴黎因文化闻名，但少有城市像上海一般全能。甚至，上海还有扎实的工业基础，工业GDP占比远超国际一线城市平均水平。

上海为何要做“五边形战士”？这是因为，单一功能的城市在面对复杂全球竞争时很脆弱。面对汹涌的贸易战、科技战，中国需要把科技转化为产业，让产业成为贸易，并用航运、金融支撑整个系统。国家需要一个支点来搭建这个系统，这个支点就是上海。

从“三个中心”到“四个中心”，再到“五个中心”，上海的每一次角色进化都踏在时代的浪潮上，下出了支撑国家发展和上海建设的“先手棋”。

就拿科创中心建设来说，这一步就走得十分及时。2014年，尽管智能手机才开始大面积普及，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处于爆发期的互联网经济上，但大量数字经济需求已为人工智能技术和芯片产业升级埋下伏笔。

八年后，由ChatGPT引发的人工智能热潮在全球范围内兴起，科技成为国际竞争的焦点。这一局面在上海“五个中心”的布局中早有体现。

建设“五个中心”既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是上海的重要使命。上海市宏观经济学会会长、上海市“十五五”规划专家咨询委员会专家王思政表示，这与中国和上海的现实基础条件有关。“中国有这么多人口，有快速发展的需求，上海具备较好的、代表国家参加全球竞争合作的历史条件和现实基础，所以义不容辞承担起这样的使命。”王思政说。

区域“大合唱”

从字面意义上来看，“中心”意味着资源的聚集和丰富，这自然会为周边区域带来溢出效应。所以在国际上，中心城市周围往往会形成大型城市群，例如美国的波士顿—华盛顿城市群、英国的伦敦城市群、日本东京—名古屋—大阪城市走廊、韩国首尔都市圈等。

纵览全球，城市群作为经济发展最高空间组织形式，是国家核心竞争力的关键载体。这条铁律，同样适用于以上海为龙头的长三角区域——沪苏浙皖，以占全国4%的国土面积、16.9%的人口，创造了全国近四分之一的经济规模。

2024年6月15日，中国铁路上海局集团有限公司第三季度列车运行图正式实施。当日，长三角超级环线高铁列车迎来首发。解放日报记者孟雨涵摄

翻开2024年经济账单，上海周围聚拢着一批“富邻居”：昆山GDP突破5000亿元、张家港GDP超过3000亿元、太仓GDP接近2000亿元。上海高端产业的创新牵引，在共赢中带出了一大批“富邻居”。

作为核心引擎的上海，一直在助力区域“大合唱”

王思政观察到一个独特现象：近20年里，上海锲而不舍地与周边合作布局协同发展新能源汽车、集成电路、生物医药等高端产业，形成区域“大合唱”，打破了区域一体化传统产业梯度转移的惯例，这是全球知名城市群中难见的风景。

就拿当下最火热的机器人产业来说，2022年7月，上海市经信委向江苏、浙江、安徽三省工信厅发函，商请联合长三角机器人产业链上下游12家企业，共同打造“全长三角造”机器人。现在，在上海新时达机器人的工厂里，机器人轴承来自温州、伺服电机产地衢州，减速机为苏州出品。这样的“供应链不出长三角”的机器人，现已下线逾5000台，应用于新能源汽车整机产线、锂电池等行业。

上海新时达机器人有限公司机器人测试区，机器人正在进行自动测试。受访者提供

在大飞机、大船、集成电路等领域，区域内高端协作的案例更不胜枚举。C919国产大飞机的装机配套供应商中，长三角占了三分之一；“皇冠上的明珠”沪东中华LNG（液化天然气）船，90%以上的国内供应商来自长三角；1996年的上海，华虹宏力从建设我国内地首条8英寸集成电路生产线起步，而今在上海金桥和张江建有三座8英寸晶圆厂，同时在无锡拥有12英寸晶圆厂。正是这种“两地四厂”格局，托举华虹宏力成为全球领先的特色工艺纯晶圆代工企业。

事实证明，上海的能级越高，溢出的能量就越强。

甚至，这种共生关系打破了行政边界的隔阂。紧邻上海的吴江汾湖高新区，在“苏州桥头堡”和“虹桥副中心”两个称呼之间，似乎更倾向于后者。早在本世纪初，汾湖高新区便积极争取到一种“特权”，即在苏州，可同时使用0512（江苏省苏州市）和021（上海市）两种区号的电话。

这折射出长三角对“上海龙头”的内心认同。

激活“要素池”

上海“五个中心”发展战略既是为长三角服务，更是为全国大市场打造“要素池”。

位于上海东南角的特斯拉超级工厂，其高度本土化的产业链生态，由数百家中国各地的本土供应商协同运作。例如一辆Model Y，零部件来自北京、天津、苏州、宁波、江门、惠州等地。产业链的完整高效，让这座超级工厂实现30多秒下线一辆整车，成为全球生产效率领先的电动汽车生产基地。

供应链一进一出之间，外资企业在上海找到最高效的资源要素，中国企业通过上海，嵌入全球产业链，登陆全球市场。目前，特斯拉在中国的400余家一级供应商中，已有超过60家进入其全球供应链体系，在国际竞争中快速成长。

企业的感受是最好的例证。今年进博会上，特斯拉副总裁陶琳回忆在上海建厂的过程，“综合来看，特斯拉在中国任何地方建厂都可以实现，但上海是最均衡的选择。”上海在物流、贸易、高端制造等方面的复合基因，让特斯拉这尾“鲶鱼”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也助力更多中国企业走出国门拓展市场。

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生产线。解放日报记者孟雨涵摄

这恰是建设“五个中心”的深层逻辑，代表中国，在全球范围内配置资源。

当然，如果对标国际一流，上海仍有差距，必须保持清醒。例如上海人均GDP目前在3万美元左右，低于国际一线城市；上海金融服务的专业度和交易品种的丰富性不及其他高度发达的国际金融中心；上海巨量的货物贸易并不能抵消服务贸易的逆差；上海航运中心建设需要补上高端服务的短板；上海科技成果转化率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但差距，恰恰是使命，这正是上海建设“五个中心”的意义所在——上海代表中国参与国际竞争，汲取国际发展的经验，为中国式现代化打造最强试验田。

12月初，在一场围绕加快上海“五个中心”建设的研讨会上，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公共政策学院院长郑永年强调，上海具备雄厚的基础科研、长三角的应用转化能力，再叠加金融中心的支撑，三者协同可以有力推动产业升级。但他也指出，上海仍需通过体制机制改革，进一步释放要素活力。

上海有着地理位置优势、良好经济基础和体制政策支持，潜力巨大。通过持续改革、开放创新，未来的上海，不只是规模上的巨人，更要成为规则的制定者。这才是“五边形战士”真正的锋芒所在。

原标题：《多重角色赶超纽伦巴东，“五个中心”是否只为上海服务？》

题图来源：上观题图

来源：作者：解放日报 吴丹璐 李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