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南湖晚报)
转自:南湖晚报
N孙崇斌
当我第五次,将目光从老妈窗前那棵缀满花苞的茶花树上移开,望向小区入口时,老妈出现了。
老妈身上那件微亮的红外套,映亮了她的脸,使得渐近渐明朗的笑容像是漾在皱纹里。几根欢快的银发,跟着她的脚步跳跃。透明塑料袋里的小青菜,在左手里荡着,而右手中,从琉璃纸里探出的绿雏菊,却被她以一种不变的姿势,固定在胸前的某个位子。好像只要稍稍一动,那束花便会消失似的。
这会儿,见老妈捧着花回来,等待时那点莫名的烦闷,霎时消散,就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久暗的屋角。
知道老妈喜欢花是很久以前的事。那年,我差不多五岁,全家随父入川。四川山多,我家就在半山腰上。从盘山公路坐厂车缓缓而上,最先见到的总是屋前那棵不知年岁的柳树。柳树下,顺着坡坎,一溜边地开着指甲花、地雷花、鸡冠花、美人蕉等,是些好侍弄的花。每年春末,一簇簇粉的红的杜鹃花就在我们那座山上,漫山遍野地开起来。
那时候,我们买大米要坐厂车去山顶,去一个叫麦子坪的地方,那里还有豆腐卖;不远处有个商店,出售笔记本、铅笔盒、泡泡糖等杂货;买油、盐、酱、醋、蔬菜呢,则可以去山脚下一个叫陈家嘴的镇子上。可蔬菜是每天不可少的呀,每天去陈家嘴也不现实。于是老妈就跟着老爸在房前房后,甚至马路边上开荒种起了“孙家嘴”的菜。他俩有时早起浇水,有时下班后开出一块荒地才回家吃饭,星期天更是泡在菜地里。种的品种很多,什么黄瓜、丝瓜、豇豆、豆角、红薯、西红柿、小青菜、土豆、花生、向日葵、芋头、甘蔗等等。红薯和土豆吃不完,就晒干做成零食过年吃。这些地要除草、施肥、浇水,工作量不小,可老妈还是记得给门前的花浇水,让那些火红的、粉红的在绿色里成为我家的地标。
后来,我们搬到了海盐,住四楼,窗台上被老妈摆满了花盆。再后来,老妈搬到现在的一楼,后院那个四五平方米的地界儿,被老妈用当年开荒种菜的力气种成花园。紧挨院墙有个大水缸,雨水天,她为接满一缸水,要去后院两三次。我见过老妈种的昙花,花雪白雪白的,谢得很快;还有彩色鸟形的天堂鸟,不过,这些都在老妈去妹妹家小住时,被我这个监护人监护死了,那时我还没退休。这些年,老妈又养了枝繁叶茂的三角梅,粉色的,还有比海碗大的绣球花,也是粉色的,还养活了前阵子被我丢弃的天堂鸟。但像今天这样买鲜花回来,还是第一次。
趁老妈开门,我接过那束花,撕开琉璃纸,露出一瓣紧压一瓣的绿雏菊、一枝微开的红玫瑰和两枝粉玫瑰。她进了门,左手里的袋子被她随意放在桌下,拿起桌上的花瓶去厨房接水,放了盐,又拿起不常出现在桌上的剪刀,在花枝根部剪了斜口,小心地放进花瓶里调整,最后因光线问题给花瓶换了三次位置。我静静地看她做事,发现漾在她眉间的笑意和在不由分说的流年里留下的那份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