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中国宁波一号帆船队在香港环岛大赛中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在这项汇聚众多顶尖船队的经典赛事中强势完赛,圆满完成其M32功勋战船在中国水域的“主场首秀”。
这次中国宁波一号的船员中有一个大家熟悉的身影——奥运会帆船项目冠军徐莉佳,此番她以舵手身份参赛,颇为引人关注,赛后澎湃新闻记者专访了徐莉佳,透过她的视角,更好地回眸中国宁波一号的环岛赛征程,同时也了解到奥运冠军和职业赛船之间到底能够擦出怎样的火花。
中国宁波一号主场首秀,从惊心动魄到完美冲线
香港环岛大赛是亚洲最具影响力的近岸帆船赛事之一,汇聚了超过200艘赛船、1500名选手同场竞技,全长26海里(约48公里)的复杂航程、变幻莫测的风浪条件以及密集的岛屿航道皆是挑战,虽然中国宁波一号最终赢得冲线冠军,但开局却并不顺遂,徐莉佳甚至用“惊心动魄”来形容这场比赛。
根据赛事规则,赛船从早晨8点30分出发,采取慢船先出发、快船后出发的原则,作为一艘两次赢得过M32世锦赛的赛船,中国宁波一号的出发时间在上午10点30分,然而当时维多利亚港湾里几乎没有风,这成为了中国宁波一号的大麻烦。
“前面的几波船情况都挺好的,天气预报也显示风力会越来越大,有助于帆船航行,没想到轮到我们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维港里高楼大厦很多,形成了遮挡,一度觉得要完蛋了,如果12点30分还没有驶出维港的鲤鱼门,那么就要被判DNF(未完成比赛),我们准备了一周时间,别说成绩了,如果连环(环岛)都没有环,就太糟糕了……”
赛后徐莉佳复盘比赛,还是感到有些后怕,当时全队上下只能一丝风一丝风地去找,有风就往前挪一点,没有风就得停下来,好不容易周旋了近两个小时,中国宁波一号总算赶在截止时间前驶出港湾。
出港后中国宁波一号开始了一路超越的剧本,按照徐莉佳的说法,“我们是一条超级赛船,速度是在线的。”即便需要根据风向不断调整航线,但下午2点30分中国宁波一号即完成冲线,把许多船只甩下一大截,要知道有的船队出发时间更早,直到下午5点才完赛。
中国宁波一号有些一枝独秀的意思?徐莉佳谦逊地表示:“船型不同也造成了大家速度上的差异,这次有200多条船参赛,我目测不同的船型大概有30多种。”当然,中国宁波一号的能力和过往的辉煌历史还是让他们成为了本次赛事中的焦点,徐莉佳也注意到自己的这条船“回头率很高”。
“一路上,包括一些参赛船队,很多人一直拿着手机在拍我们,这种感觉挺棒的,借着这次环岛赛的机会,我们让全香港的帆友、内地的帆友、外籍的帆友,还有观众,让大家都认识了我们。”
此次参赛,中国宁波一号以中国籍船员为核心阵容,徐莉佳、刘明、郑毅均登船出战。中国宁波一号帆船队创始人包文骏赛后也颇为自豪,在他的描述中,中国宁波一号主场首席获得了成功,作为中国航海运动的先锋,未来中国宁波一号将持续参与国际高水平赛事,在世界舞台上展现中国帆船力量,同时也将积极推动航海文化普及与青少年帆船培养,以体育为纽带,深化甬港交流、促进海洋文化传播,助力中国航海事业发展。
徐莉佳开启运动生涯新篇章
当中国宁波一号冲过终点的一刻,徐莉佳百感交集,除了赢下比赛的快乐之外,她还说出了另一个词——感恩。
“我很感恩中国宁波一号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感恩自己的身体,这一切让我能够继续跑船、跑比赛,哪怕再苦再累,在海上的莉佳永远是最开心的,这可以算是我运动生涯的新篇章了……”
与徐莉佳接触过多次的澎湃新闻记者清楚她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姑娘,但这一刻明显可以从电话那头听出她的情绪波动,这场比赛之后,徐莉佳真的有些屏不住了。究其原因,或许得从更早的时间说起。
里约奥运会结束,徐莉佳从专业队退役,之后她多以自媒体人的身份活跃在公众视野中,为什么不再参与帆船比赛?这并非徐莉佳的本意。
徐莉佳自己曾说过,帆船运动的领域非常广阔,告别奥运赛场对她个人而言就像大学毕业一样,在帆船运动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现实却让徐莉佳备受折磨却又不得不接受,“就是因为伤病,奥运会结束后,我做了手术,身体长时间处在恢复中,没法跑船。”
一定程度上,徐莉佳做媒体人也是希望能和自己热爱的帆船事业更近一些,她直言,作为奥运冠军,本身也有推广帆船运动的使命。
2017年中国宁波一号成立之初就曾邀请徐莉佳,随后徐莉佳主要担任船队的宣传大使,同时也会以媒体人的身份参与报道船队的比赛,而时至今日徐莉佳坦言:“我当时最渴望的位置就是成为船员,相比于做大使或者媒体报道,在我心目中,跑船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中国宁波一号成为了中国最具代表性的职业船队,站上了世界大赛的最高领奖台,徐莉佳的自媒体工作也做得有声有色,她辗转各大体育赛事,以独特的视角,为大众带来鲜活且专业的体育报道,但重新以船员身份真正驰骋大海似乎与她渐行渐远。
直到去年,徐莉佳又开始尝试比赛,尝试跑真正的大帆船,她自己表示,身体康复了许多,内心埋藏的那份渴望再也按捺不住了。
时间来到2025年,徐莉佳一整年参加了大大小小各种比赛多达几十场,年初在澳大利亚训练比赛,3月份参加了上海帆船公开赛,夏天则飞到英国继续比赛,9月份回国,又有国内的几场赛事,直到现在的香港环岛大赛……徐莉佳笑着表示:“经纪人都埋怨我了,你这一年只顾着跑船,其他工作都放下了。”
徐莉佳自己心里有坚定的想法,她希望把失去的时间追回来。事实上,徐莉佳依然会受到伤病的困扰,在中国宁波一号,队友们发现训练比赛后她总是不和大家一起吃饭,“没有办法,还是身体原因,下了船我根本坐不住,马上就得去趴着冰敷、进行治疗,这样我第二天才能重新回到船上。”
这也是一种煎熬,但在徐莉佳看来,她已经和自己的身体和解了,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跑船,就是一种幸福,问她还有什么目标?徐莉佳表示,自己目前正处于从专业队退役、过渡到职业水手的这条道路上,她希望和中国宁波一号一起去获得更多的荣誉。
“在职业赛船上,女生能胜任的就是舵手,这个角色对体能各方面相对友好,我从24年开始和中国宁波一号一起训练,也比了三轮小比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胜任船队的舵手,比如某一天中国宁波一号再拿到世锦赛前三名,是莉佳在掌舵,那会是一件让我感到骄傲的事情。”
只要身体允许,哪怕卖了房子我也要跑船
徐莉佳其实想得很多,她梦想未来能像郭川、徐京坤这样的前辈那样去远航,但交流间,徐莉佳也谈及自己不敢做太多具体的规划,因为自己现在跑船还存在很多限制,比如还不能担任掌舵之外的角色,比如遇到寒冷的气候,她的身体还会有较大的反应。
“曾经我给自己列出了一些计划,但最终还是失望,于是我换了一种心态去面对运动生涯的新征程,如果身体允许,我会很感恩,去多跑一点,如果旧伤又发作了,我就耐心地恢复。”徐莉佳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去延续自己与帆船、航海之间的故事,只要还有机会跑船,她愿意做任何尝试和等待。
徐莉佳跑船一直在亏钱,这恐怕是另一个让大家始料未及的事情,这一年来,为了能够积累更多经验,徐莉佳参与各项赛事很多都需要自费,她深刻感受到在专业队和参与职业比赛之间的差异,“以前在国家队什么都给我包了,这一年,除了参与宁波一号的比赛,其他很多比赛都是我自己花钱去飞去住去吃,还要买器材,这都靠我以前的积蓄……”
在参与职业帆船初期,徐莉佳必须更多去投入,她用一句“吃老本”囊括了她参与比赛的现状,短短一年,徐莉佳光奔赴全球各个比赛地的航班支出就高达几十万,她透露自己长途飞行只能坐商务舱,“因为旧伤,我的腰受不了,短途还可以坐经济舱,中间自己起来站一站,但十几个小时真的坐不住。”
徐莉佳有她自己的担心,但又义无反顾, 她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不靠帆船挣钱,只要身体允许,哪怕卖了房子我也要跑船。”
身在上海的父母并不支持徐莉佳退役之后还这么辛苦,在父母的思维中,徐莉佳以奥运冠军的身份退役最好在体制内找个工作,徐莉佳笑言自己有自己的选择,“我永远是一个不乖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一直不听话。”
现在的徐莉佳正在向职业选手的方向不断迈进,结束了香港环岛大赛后,她又马不停蹄参加了“中国杯”的近岸比赛,周二完赛后徐莉佳会连夜飞回上海,收拾停当,周三当天就将飞往悉尼,为12月26日开始的第80届悉尼霍巴特帆船赛做准备……
“我又回到了全日制运动员的状态,我要保持这样一个参赛的活跃度,我还要为中国宁波一号的那个主力位置去努力呢。”这样的徐莉佳很辛苦,但透过她言语间的坚定以及不时冒出的爽朗笑声,我们却又能读懂,这样的徐莉佳才最快乐。
澎湃新闻记者 陈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