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涛

　　不久前的一个傍晚，刚进院子，我便看见两只灰鸽子在院子上空低低地盘旋。它们一圈又一圈地画着圆，好像是在圈定自己的领空。上了二楼，儿子突然收住脚步，神秘地向上指了指。我侧耳细听，楼顶传来了鸽子“咕咕”的叫声。

　　我和儿子循声上楼。儿子刚从楼梯口露头，两只灰鸽子就“轰”的一声，“噼啪噼啪”地拍打着翅膀，迅疾从楼顶飞了起来。它们在玫瑰色的天空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之后，翅膀一斜，翩然落在了花墙上，歪过头来看着我们。这两只鸽子像是双胞胎，都是羽毛淡灰，喙儿浅红，爪子灰褐。顺着它们看过来的方向，妻子五年前扔在楼顶的一只鸡笼子闯进了我的视线。原来，这两个小家伙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窝了。

　　自从发现这两只鸽子，儿子便时刻惦记着它们的饮食起居。而且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竟然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让两只鸽子撤去了内心的设防，放心地和他做起了朋友。每天傍晚，只要他往楼顶一站，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叫声，不一会儿两只鸽子就会飞回来。儿子给我看他的日记：“灰鸽子不怕我，它们啄我手心里的米，我手心痒酥酥的，直想笑……”

　　据说落单的鸽子容易跟其他鸽群走，儿子竟突发奇想，要在鸽腿上缠裹写有我手机号码的白胶布。他说，假如有一天鸽子飞走了，收留的人家看到电话号码就会主动打电话联系你，然后把鸽子送过来。

　　那天傍晚，儿子用白胶布写好了字条，拽着我上了楼顶。一时大风起，鸡笼门也被风刮关上了，两只鸽子蹲在笼子一角。它们见儿子打开门，伸进手去，便左右飞腾起来。尽管平时儿子和鸽子很熟悉，但现在要抓它们，鸽子还是不愿意。无奈，它们已是笼中之物，如何能挣扎得脱？！扑腾掉了几根羽毛，两只鸽子的腿上终于被儿子缠裹上了白胶布。

　　儿子如愿以偿，可心里却又惴惴不安起来，他担心鸽子受了惊吓，从此会远走高飞。第二天，一直到太阳升起来，儿子这才上楼顶打开鸽门。鸽子飞出去了，儿子却站在楼顶久久注视着远方。

　　傍晚，儿子比往常早了半个小时上了楼顶。他对远方刚刚“咕咕”叫了几声，两只鸽子就像往常一样，盘旋着从远处飞了回来。儿子很高兴，鸽子并没有怨恨他，它们和他还是相互信任的好朋友。

　　过了几天，儿子从村西张爷爷那里学会了做鸽哨。他选了两节壁薄而坚硬的竹子，先把竹皮和竹肉刨掉，再把竹子最里面的竹膜刮掉，剩下的竹黄只有半毫米左右厚，薄得像一张纸，这就是即将做成的鸽哨雏形。儿子在鸽哨上下底部各装上一个5毫米左右的竹片，竹片挖空，形成凹陷，套在竹筒做底，再把另一竹片削出口，这样鸽子飞翔时就会发出声儿了。

　　做好了鸽哨已是夜里九点多钟，儿子兴奋地在屋里乱蹦，非要连夜给两只鸽子装上，明晨好能在霞光里听到那美妙的鸽哨。我正在赶写文稿，没法帮忙，于是儿子便自己拿着鸽哨上了楼顶。可过了一会儿，儿子就沮丧地拿着鸽哨回来了。原来，儿子一手拿着鸽哨，一手伸进笼子里抓鸽子。鸽子在笼子里拼命挣扎，最后都钻出了笼子，夜色里拍打着翅膀飞走了。见儿子太失望，我安慰他说：“不要紧，鸽子明天还会飞回来的，到时候我上楼帮你！”

　　可是第二天傍晚，鸽子没有飞回来。第三天，儿子半夜打着电筒上楼顶去看，鸡笼里还是那几片鸽子的羽毛。一周过去了，楼顶上也没有传来熟悉的鸽子的咕咕声。

　　儿子很失望，鸽子被抓又不是第一次，怎么会生气飞走了呢？他困惑难耐，便去问教他如何制作鸽哨的张爷爷。张爷爷听了，解释说：“乖乖，你小子哪里知道，鸽子和人一样，吃明亏不吃暗亏！第一次你是白天抓它们的，它们当然不会和你计较了。可第二次你是夜里偷袭它们的，那是暗算！鸽子怎能不远走高飞呢？！”

　　儿子把张爷爷的话很认真地记在日记上。从此，他每看见天空中飞过鸽子，总会对我说：“鸽子最痛恨背地里算计它的人！”言之，他还咬咬嘴唇，点点头，像是在提醒自己。 视觉中国 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