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直新闻)
作为从业不到一年的年轻记者,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有慌张,有局促,有疑惑,我们的镜头应该记录什么?
致哀,鲜花与公仔
宏福苑旁的广福公园人行道上,市民自发排起的吊唁长队,蜿蜒了三条街,队伍很安静、缓慢地移动,要抵达献花处需要一个小时。这一路上有人手里捏着裹着牛皮纸的花束,有人怀里揣着零食和布偶,有人举着“free hug来抱抱”,偶尔有义工抱着纸箱子走过,低声询问来吊唁的人“要不要喝水”。
吊唁现场的公园长椅上,有人坐着小声哭泣。我很纠结,举起摄像机,但又放下了。
市民排队献花吊唁火灾罹难者 深圳卫视驻港记者黄蓉/摄11月29日到12月1日全港哀悼期间,特区政府在全港18区都设了吊唁处,每天上午9点到晚上9点开放,供市民签吊唁册。“我写的是‘早日康复,加油’”,一位阿婆写完寄语后告诉记者,她以前经历过火灾,觉得很悲惨,想给居民多点鼓励。
灾后驰援,应急物资连夜送达
不敢回想那一夜。
600米外的浓烟都能呛得人喉咙发紧、眼睛发涩。消防车的警笛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警戒线外聚集了大量焦急等待的居民,他们望着燃烧的家园,有人蹲在地上哭。我看着实在难过,再次默默放下了摄像机。
当晚10点,宏福苑周边紧急设置多个临时庇护中心,我和摄像同事赶往了距离宏福苑很近的东昌街社区会堂安置点。在会堂门口,可以看到许多私家车陆续驶来,后备箱一打开,矿泉水、衣物、方便面、棉被、充电宝便被源源不断地搬下来,通过推车推进会堂。我曾想拦住一位穿橙色马甲的中年男士采访,他连忙摆了摆手,说“先干活”,便转身加入“人链”,和其他人一起把沉重的物资从路边接力到室内。
晚上11点半,我们在现场看到几辆粤港两地牌的车,顺着车牌认出了几位从深圳赶来的志愿者,他们正合力搬着几箱毛毯。我走上前跟他们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其中一位回应:“但夜里天凉,就担心香港同胞们受冻。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镜头之下,许多个传递力量的瞬间
这七天,往返现场的路总让人心情沉重,但到处都能看到互相帮助的景象。大埔墟地铁站门口,我的同事看到义工队伍曾排到街角,即便被告知人手已够,他们仍不肯离开,只说:“万一有人需要呢?”还有人轮流值夜,即便不说话,也陪在受灾居民旁边,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孤单。
位于大埔的流动捐血车现场总是贴有“今日预约已满”的提示,其他捐血站的预约电话也常常处于忙线状态。我在现场遇到了一位女士,她的朋友住在宏福苑,至今仍失联。说起朋友的情况,她忍不住哭了。我一时间鼻酸,下意识再次移开了镜头。
有香港市民对记者说,看到 “预约已满” 的提示心里松了口气,这证明血库充足,就怕血液不够救不到人。“我们每个中国人都有爱心,要是还有捐血需求,我们还会来支援。”
香港的的士司机们自发组起了车队,十几辆车贴着“义载”的手写字条,在大埔区里缓缓游走。他们没有固定路线,只是沿途留意着需要帮助的人,免费接送受灾居民前往安置点,或是去往亲友家暂住。“好多人,我都不记得载过多少了。”的士司机陈女士说,“知道大家要分流到不同地方暂住,有的人想去朋友家,能帮上有需要的人,就挺好的。”
截至12月1日,香港特区政府社会福利署的社工已接触约1450个受影响住户,为超过3300名受影响居民完成登记,落实“一户一社工”的跟进支援服务。在此基础上,每个受影响家庭还将额外配备两至三名公务员提供义务协助。特区政府成立的“大埔宏福苑援助基金”,已经收到包括内地同胞捐款在内的大量捐款,总额已达到16亿港元。
而跨境支援也一直在同步进行。继第一批应急装备物资交付完毕后,截至12月2日,根据香港特区政府物资需求,应急管理部协调国家消防救援局和有关公益基金会,向香港特区政府紧急提供第二批装备物资。目前,便携式户外充电站、鼓风机、呼吸器、护目镜、防护服、头灯等已运抵香港,并迅速交付现场搜救人员使用。
七天里,我们的镜头里记录了许多画面:弯着腰搬物资的义工,在现场提供”安慰抱抱“的学生们,还有免费提供吊唁鲜花的花店老板。素不相识的人,因为同样的心意站在了一起。
三次下意识放下镜头的时刻,我心里满是纠结与自我怀疑。作为媒体工作者,这样的工作场景里,是否该克服心中的难过,记录一切呢?但那些没能被镜头记录的悲伤,也让我明白,记录的意义从来不只是捕捉画面,更在于对每份真实情感的尊重。我想记录的,正是这些传递力量的瞬间,是人与人之间互相守望的温暖力量。
夜晚降临,公园里的吊唁队伍渐短。有人献完花,依然站在原地静默着望向宏福苑的方向。火灾带走了太多,但挡不住社会同心、守望相助的坚定力量。这份同舟共济的精神,将照亮重建前路,让这座城市在悲伤中并肩前行。
11月30日,市民在广福公园静默伫立,望向宏福苑方向。 深圳卫视驻港记者黄蓉/摄记者丨黄蓉 雷镜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