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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公园的文冠果

(来源:黑龙江日报)

转自:黑龙江日报

□王伟力

哈尔滨儿童公园里树种繁多,有柳树、柞树、丁香树、蒙古栎、山杏、稠李子,还有两棵闪耀的明星——文冠果树。一大一小两株文冠果树曾经构成儿童公园绿树繁荫中独特的生命景观。

文冠果起源于约6500万年前,为古老的长寿树种,理论寿命可达2000年,远超名扬天下的胡杨。陕西省合阳县河西坡村的文冠果古树树龄达1700年,东晋年间种植,主干被折断仍存活并开花结果。

然而,儿童公园里的大文冠果死掉了,据说树龄只有三十多年,属于夭折。这不仅是一棵树的死亡,更是一段文化记忆的断裂。这种在野外能存活两千年的“生命猛男”,在温室花朵般精心呵护的公园里却未能活过而立之年。

文冠果没有青松翠柏那么雄奇伟岸,属于落叶灌木或小乔木,主要生长于我国北部的荒坡、沟谷、丘陵等干旱半干旱地区,耐干旱、耐瘠薄、抗风沙,主根发达,适应恶劣环境的能力极强。堪称野外生存的“血性猛男”,生命顽强,英勇无畏。为什么生长在衣食无忧的儿童公园的大文冠果就死了呢?

大文冠果活着的时候枝繁叶茂,冠盖蔽空,繁花似锦。我多次看到一些大人领着孩子采摘树上的文冠果。甚至摇晃树枝,让它掉下来。文冠果一般不能直接食用。他们采摘也许是为了把谐音好运带回家。也许正是人们没有精心爱护它甚至虐待它,才让它英年早逝的。公园杏黄了的时候,他们也折枝摘杏,晃树拣杏。孩子折树,他们也不管。我就不理解了,这些人到底是经济贫穷,还是精神贫瘠?

文冠果的生存悖论恰恰揭示了现代文明的某种困境。在自然环境中,它深达数米的主根能穿透岩层寻找水源,粗糙的树皮可抵御零下40度的严寒。这种“野性生存智慧”在人工环境里却成了致命弱点——人们过度干预的“呵护”,反而破坏了其与生俱来的生存机能。就像被圈养的老虎失去捕食能力,大文冠果在人工浇灌中逐渐丧失了抗旱本能,最终在“关爱”中枯萎。

在大文冠果水分供不上去,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时候,公园对它进行了积极抢救:做了金属护栏,不让折花撷果的游人靠近;用多条输液管为它进行了像医院抢救病人一样的点滴,人工补充水分,但是没能挽救它的生命。

大文冠果死了,我感到惋惜!然而,大文冠果尸骨未寒,儿童公园就将它砍倒拉走了。更让我感到痛心!

我是对树木死亡后的文化性死亡现象的一种痛心。公园管理者将枯树视为“安全隐患”或“有碍观瞻”而匆匆清除,却不知枯树恰是公园生动的文化记忆。在敦煌莫高窟,千年的胡杨枯树被精心保护成为“沙漠雕塑”;在江南园林,枯枝败叶被赋予“枯山瘦水”的禅意。而在我们这里,仍在用“干净整洁”的单一审美标准,粗暴地抹杀着自然与人文交融的独特景观。

枯树是植物的化石,是公园悠久历史的见证,也是公园里的一道独特的靓丽风景。它的价值绝不比活着的树木逊色。

枯树是鸟的最爱。鸟落在枯树上下可俯瞰食物,上可仰视天敌。枯树是拍鸟人的最爱。鸟落在枯树上,没有茂密的枝叶遮挡,背景干净,主题突出,是不可多得的焦点。枯树是画家的宝贝。枯树彰显自然的苍凉、岁月的沧桑,具有独特的审美视角和寂寥中的生命力量,枯而不死。枯树是文人的最爱。枯树虬枝苍老,古朴遒劲,给人以悠远的岁月纵深感,富有散文风骨和诗词意境,无论写散文还是赋诗词,都是首当其冲的抢手主题。尤其,文冠果的名字寓意深远和美好。“文冠”,让人自然联想起一些和梦想一样令人渴望的词语:文艺、文化、文学、文科、文人之冠,文科考试夺冠……

大文冠果被移出了人们的视野,却移不出人们的记忆。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小文冠果将孤独寂寞地面对一切。也许它会梦想回到适合它生长的野外环境,也许它渴望人们善待它,给它少些人文关怀、多些自由生长空间,让它按照自己的生长规律生长。

小文冠果的孤独身影,恰似现代人精神困境的隐喻。当人们追捧“文冠”的吉祥寓意时,却对真实的树木肆意攀折;当学子们祈求考试“夺魁”时,却对承载文化记忆的树木痛下杀手。这种认知断裂比树木死亡更可怕——既不能理解自然规律,又对树木缺乏合理的人文关怀,在物质丰富中陷入精神贫瘠。

文冠果的悲剧提醒我们:真正的保护不是将其移入“温室”,而是尊重其自然生存智慧、生长规律;真正的文化传承不是符号化利用,而是守护其生命历程的全貌。或许,我们该学习蒙古草原的“敖包”文化——在枯树周围系上经幡,让它成为自然与人文对话的媒介。

一棵树的死亡不仅仅是当代社会生态事件,更是文明进程中的文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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