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由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中心主办的“战后国际秩序不容破坏——高市早苗意欲何为？”学术研讨会日前在外交学院举行。与会专家学者围绕日本首相高市早苗发表谬误言论动因、中日关系法理博弈、反制措施正当性及国际舆情动向等关键议题展开深入研讨。本版选取此次研讨会中的部分精彩内容，以飨读者。
日本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倒退如不加制止，将贻害无穷
王世廷（外交学院党委书记）：高市早苗宣称“台湾有事”可能构成日本可行使集体自卫权的“存亡危机事态”，暗示可能武力介入台海问题，这是对中国内政的粗暴干涉，是对一个中国原则的背信弃义，是对二战后国际秩序的公然挑衅。高市此言是1945年日本战败以来，日本领导人首次在正式场合鼓吹所谓“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并与行使集体自卫权相关联，首次在台湾问题上表达试图武装介入的野心，也是首次对中国发出武力威胁。用心极其险恶，性质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
高市的相关言论并非偶然，暴露了其极端错误和极端危险的历史观、中国观、秩序观、战后观，也是日本政治长期右倾化的必然产物。高市抛出的涉台谬论，是日本政坛存在的危险论调，企图把中国的国家统一和日本的安全保障扯在一起，凸显其极其危险的内外政策走向。
历史上日本军国主义曾多次以所谓“存亡危机”为借口发动对外侵略，给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乃至世界人民带来深重灾难。高市再提所谓“存亡危机事态”，让外界有充分的理由担心，日本有重蹈军国主义覆辙的危险。
胡继平（国际关系学院院长）：高市早苗的发言显然颠覆了日本政府以前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时，在《中日联合声明》当中，日方对台湾问题有明确表述。需要强调的是，在邦交正常化谈判过程中，日方向中方提交的书面外交文件中表明，台湾应当归还中国是“日本政府不变的见解”。同时关于台湾海峡冲突的性质，1972年日本大平正芳外相也明确表示，台湾与大陆的争端，政治上当然是内政问题；1975年，日本外相宫泽喜一再次重申，两岸冲突在法律上应该是内战。上述日方表述无可辩驳地证明了当时日本政府的立场，台湾主权属于中国，如何处理台湾问题是中国内政。高市的发言显然和日本过去的立场相违背。
高市的发言否定了一个中国立场，破坏了中日关系的政治基础。而且，还试图以武力威胁中国，这既违反国际法，也违反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因此，高市的发言不仅使中日关系倒退，而且可能引发中日两国的直接武力冲突，甚至破坏东亚和平。当前，必须为中日关系中的基本原则正本清源，日本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倒退如不加制止，将贻害无穷。日本所谓“一贯立场未变”的说辞极具欺骗性，欺骗国际社会，也欺骗日本国民。我们应该将过去日方相关立场表述都晒出来，给国际社会和日本国民看看，看清高市的立场是否符合中日联合声明，是否和过去日本政府表态一致，看清楚日本是否是一个遵守外交承诺和外交条约，讲国际信誉的国家，这对日本国民也是一个教育。只有让大家看清楚日本政府的错误立场，才可能制止日本重新走上对外战争的道路。
刘江永（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学系教授）：高市早苗的涉台狂言，不仅违反国际法，也违反日本国内法，必须彻底收回，并且应该向其造成损害的各方道歉。在国际法部分，涉及到《联合国宪章》和《中日和平友好条约》、《中日联合声明》等一系列政治文件。同时在国内法方面，涉及到日本宪法第九条、第九十八条。
高市涉台言论至少在两个层面有违《联合国宪章》和中日之间四个文件，特别是和平友好条约。第一，干涉了中国的内政。《联合国宪章》和《中日和平友好条约》都强调，不得干涉内政。第二，涉及台湾问题。《中日联合声明》第三条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日本政府对中国的这个立场表示理解和尊重。下面还有半句话非常重要，就是“日本将遵循《波茨坦公告》第八条的立场”，我认为没有这半句话的话，《中日联合声明》是不可能达成的。
高市在最新的答辩中又宣称日本根据“旧金山和约”放弃了对台湾的所有权利，无权对台湾的地位发表意见。这是她在日本国会再一次触碰中国的底线。如果按照“旧金山和约”，《中日联合声明》不可能达成，中国从来没有承认“旧金山和约”的内容和其合法性。所谓“旧金山和约”是在排斥中、苏等二战重要当事方的情况下，对日本单独媾和而发表的文件。这份文件违反了1942年中、美、英、苏等26个国家签署的《联合国家宣言》中关于禁止与敌国单独媾和的规定，违反《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基本原则。其对台湾主权归属等任何涉及中国作为非缔约国的领土和主权权利的处置都是非法无效的。
政治右倾化加速催生“网络右翼”
黄大慧（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这次高市发表涉台言论背后的动机是什么？我认为，实际上就是冷战结束以来，日本社会政治右倾化的一次集中反映。如今，日本政界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对此我们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冷战结束后，自民党的两次下台再上台，日本政界的变动使得其右翼生态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可以说，日本的政治右倾化是退一步、进两步，到2012年安倍晋三第二次上台之后，整个日本政治和社会右倾化明显加速。
在舆论层面，现在日本的左派力量已经严重式微，包括自由派的声音也变弱了。右翼力量控制了日本的舆论后，由于他们处于中间层，对上可以对政府的政策进行牵制，对下又能影响日本社会的认知。进入新世纪以来，日本的民粹主义明显上升，尤其是网络民族主义，形成了现在日本社会中的“网络右翼”，这部分人在日本年轻群体中非常活跃。
由于日本国内政治基础已发生非常大的变化，我们绝对不能基于二三十年前的观念来看待日本和日本社会。日本，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日本了。
孙明（中国外文局当代中国研究院副院长）：关于日本“网络右翼”的问题，我们观察到，日本网民在社交媒体上的极化程度非常高，特别是日文的帖文，茧房效应比较明显。从境外社交平台的一些账号可以看到，属地为日本的账号当中支持高市的言论不少，而且强硬右翼的声量比较大。当然我们还要考虑日本国内“沉默的大多数”的存在，但“网络右翼”确实已经成为日本国内具有代表性的一种现象。其背后的成因，除了政治影响之外，社交媒体本身容易受到一些算法的影响，同时会受制于单一日语语种的制约，再叠加一些当地媒体和社交平台的操纵，其实更容易在日本内部形成信息茧房。
王旭（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海洋战略研究所副所长）：高市早苗这次的挑衅非常张狂，这并非是她为了“应急”而发出的个人失言。日本想介入台湾蓄谋已久。第一，在台湾问题上，日本有着特殊“情结”，一直觊觎对台发挥影响，也一直千方百计地实施渗透行动，直至谋划以武力干预我们的统一大业。最近有媒体爆出，日本为培养台湾地区的媚日、亲日势力花了很多钱，日方认为这是久久为功的行动。第二，是日本的强军备战。一个标志性事件是修订以《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为代表的“安保三文件”，根本目的是强军。日本右翼政治势力其实把“干预台海”，视为日本复兴的最后一个机会。
修改“安保三文件”主要围绕三个方面：一是建设打击能力强且高效的作战体系，包括中远程打击能力的部署、美日指挥作战一体化等等；二是强化无盟伴支援下可持续作战能力，说白了就是在美国未出兵仍处于考虑的状况下，日本也能撑一阵，这就需要日本有一定的弹药储存和武器部署的准备；三是深化美日同盟及“美日+”的安全合作，东京想把更多所谓“盟友”拉入印太地区，然后在台海这个“战场”，不管是军事上还是制裁等各个方面发挥作用。这个趋势非常明确，哪怕没有高市的发言，所有行动都在朝着这个方向推进。
日本进入“战前回归”状态已成事实，须高度警惕
张历历（外交学院外交学与外事管理系教授）：这场高市早苗妄言的突发事件，事关中日关系的根本政治基础，也成为自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后，两国关系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一次事件。从11月7日的讲话，到她之后的补充讲话，再到她11月26日涉及“旧金山和约”的讲话，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对中日关系的破坏甚至是推翻，是藏在她思想底色中的。
高市发出涉台错误言论，显然不是经验不足。如今高市内阁集中了日本自民党内多位在外交领域经验丰富的高层，而且她上台一个月时间里不断推动政策改变，包括试图修改“无核三原则”“武器出口三原则”等。此外，还致力于加强在西南诸岛的军事力量。以这些法律制度上、军事部署上的动向来判断，高市内阁是在加强日本军事力量的道路上“暴走”。这种“暴走”是因为出现了什么“有事”的情况吗？没有，台海没事，整个东亚地区都没有事情。高市早苗等右翼政治势力只是想找一个借口。
眼下，日本国内的财务危机比美国还严重。日本总务省日前发布最新统计显示，11月份东京的通货膨胀率同比上升2.8%。面对日本长期以来形成的经济困局，高市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所以要转移国内经济压力，通过令军国主义死灰复燃的政策来取得日本右翼的支持，试图让自己在首相的位子上坐得稳一点，时间长一点。
王键（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高市这次妄言，背后主要体现了麻生太郎的思想。麻生是她上台的幕后推手，而且“如果台海有事就是对日本的存亡危机事态”，麻生太郎之前曾两次作出这一表态，分别是以日本副首相兼财务大臣的身份和日本自民党副总裁的身份。
而高市早苗不一样，她是以现任首相在国会这样一个日本最高的立法机构，发表极其错误的涉台言论，这是对中国主权公开、直接的侵犯，也触犯了中国核心利益中的核心。这让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未来在台湾问题上日本可能会给我们造成直接的战略性威胁和冲击，我们要做好随时应对的准备。
项昊宇（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特聘研究员）：针对高市早苗的涉台错误言论，在中方作出强有力的反制之后，我看了一下日本学界的反应，日本政治生态和涉华舆论的危险性值得我们关注。日本国内中国问题知名专家川岛真最近发表了一篇文章，试图解释为什么中方这次对高市的涉台发言表现得如此强硬，其中有些观点很有代表性，也有很大的误导性和迷惑性。例如他认为这次中方正利用这一机会，发动全方位的对日舆论战和认知战，特别是利用社交媒体和多语种的方式，来“制造日本社会内部的分裂”。我认为，从目前日本国内的一系列动向来看，此前左翼学者提出日本进入“战前回归”状态，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需要引起高度警惕。
所谓“战前回归”，表现在几个方面。第一，是政治光谱的“战前回归”和“知华派”的基本消声。日本政治生态和舆论氛围正在经历一个显著的二战前气氛，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在对华政策上，批评、指责甚至妖魔化中国，已成为一种“政治正确”。而且，鼓噪“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成为日本政客捞取选票，推动修宪、扩军这一政治议程的最便捷抓手之一。在这种氛围下，日本政坛理性的声音已经系统性地被“消声”，原来那些主张中日友好的群体一旦发出不同声音，就会被贴上“媚中”、软弱甚至卖国的标签，遭到政治围剿和舆论霸凌。结果就是理性声音要么被迫转向，要么彻底失语，导致日本对华政策讨论空间被极度压缩，而对华强硬和主张牵制、对抗中国，成为唯一“正确的选项”。
第二，跟历史问题有关。现在日本国内的历史修正主义已成为一种系统化和主流化，因为长期以来渐进式修正主义的蔓延和滋长，已对日本整个社会的历史认知造成根本性重塑，这种认知是刻意回避侵华战争这个历史事实。
第三，日本国内已经形成一个政界、媒体和学界“三位一体”的反华构造。这三个界别也可以看作当前日本社会掌握话语权和权力的最核心统治集团及精英阶层，而且对日本普通老百姓的影响非常大。他们之间通过这种高度协同、相互强化的行动，正在形成对日本民众一种长期化、系统化洗脑，政界负责定调、媒体负责把声音放大、学界负责背书。政界、媒体和学界打造的这种闭环，成功地在日本社会培育和壮大了“反华思潮”，也从根本上来解释现在中日关系的民意基础为什么受到如此大的破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