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天津日报)
转自:天津日报
李玉萍是天津市曲艺团的河南坠子演员,毕业于中国北方曲艺学校,师从河南坠子表演艺术家曹元珠,代表作品有《双锁山》《秋江》《小黑驴》《借髢髢》等传统曲目。近年来,她创作表演的《津门好故里》融合文旅元素,通过短视频平台传播,并在小学开展义务教学,在推动传统曲艺的继承与发展方面作出了很多尝试。采访中她告诉记者:“现在我和朋友一起筹划了一间非遗工作室,就是想搭建一个公益平台,吸引更多的关注,把我的所学所悟传承下去。这是我师父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考入北方曲校
学艺先学做人
我出生在滨海新区一个工人家庭,自幼喜欢唱歌跳舞,在文化馆学过唱歌。1994年,我面临初中毕业,报考了中国北方曲艺学校。那次考试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文化馆的刘淑珍老师带着我,乘公交车来到市区。考场在学校的六楼,我是跑上去的,气喘吁吁出了一身汗。考官老师们都板着脸,唯有坐在中间的那位,一直用特别慈祥的目光看着我。我先是唱了一首《康定情歌》,然后进入打节奏、模仿环节,坐在中间的那位老师唱了两句,我觉得这腔调挺好听,有点儿像唱歌,傻乎乎地跟着学唱。唱完,那位老师点点头:“行了,回家等信儿吧。”
经过复试,最终我以公费生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国北方曲艺学校。上课第一天,走进练功房的,正是我考试时遇到的那位老师。她看到我,抿嘴一笑:“孩子来啦?”那一刻,我心里特别温暖。此时我才知道,这位老师就是曹元珠,是著名的河南坠子表演艺术家、乔派艺术的代表人物。
第一堂课,曹老师教的不是唱腔,不是身段,而是做人。她严肃地告诉我们:“学艺先学做人。光想学艺,不好好做人,这样的学生我不教。将来你们在社会上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如果把持不住自己,路走歪了,我教你们艺术,也没用。”
她反复强调,河南坠子在天津是“小曲种”,就像一朵小花,想让天津观众接受你,很不容易,要比别人付出更大的努力。她叮嘱我们,师姐妹之间一定要团结,一根筷子很容易撅断,一把筷子想撅断就难了,同行并不是冤家,要互相帮助,取长补短。这些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那时我对河南坠子毫无概念,就像是一张白纸,但这反而成了我的优势。曹老师说,白纸好教,没有沾染上坏习惯。我们学的河南坠子,不是河南当地的唱法,而是经过改良的,用普通话发音,唱出河南方言的韵味,唱腔融入了很多姊妹艺术的精华,更容易被天津观众听懂和接受。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当初在考场上一听,就能模仿下来的原因。
毕业进入市曲艺团
观众督促演员进步
曹老师的教学极为严格。一句唱词,几个字,可能一节课都学不完。她总说,小树长起来要剪枝,才能成材。上课的时间是有限的,她还常在下课后给我开小灶,帮我提升。
有一次,曹老师给我上一个新段子,闭着眼睛不带任何手势深情地演唱,边唱边流泪。我被这充满感情的声音深深打动,心里想,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老师这样的艺术境界?在老师的感染下,我越来越喜爱这门艺术,能把河南坠子唱好,成了我的梦想。
有时我贪玩儿,“回课”没做好,曹老师真的会把我轰出练功房去罚站,不练好,不准进来。可是在生活上,她又像妈妈一样,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其他老师都笑称曹老师“护犊子”,因为她的学生只许她自己批评,别人说一句都不行。
我那时胆子小,一考试就紧张,一紧张就觉得饿。有一次考试,我抽签抽到最后一个考,要等到中午11点多才能上考场。曹老师是主考老师之一,她知道我有这个毛病,特意出考场,给了我一个面包,还讲笑话鼓励我:“你是最棒的,把那些主考老师都当成土豆就行啦!”那次考试我发挥得特别好。
还有一次我生病发高烧,躺在宿舍,蒙着被子掉眼泪。曹老师端着一大饭盒面汤来了,安慰我说:“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老师在这儿呢,把身体养好,我再帮你单独补课。”
曹老师告诉我,想继续唱河南坠子,就必须进曲艺团,那才是能让人发光发热的舞台。我愈发努力,在曲校三年,每年都获奖学金。1997年毕业,顺利考入了天津市曲艺团。
第一次以天津市曲艺团演员的身份登上舞台,我反而不紧张了。我发现,自己深深爱上了那方寸之地。天津观众真好,特别包容年轻演员,无论唱得如何,哪怕唱错了,也都会报以热烈掌声,那是鼓励、是理解、是关爱。然而,等你成了角儿,天津观众的要求可就变严格了,表演稍有瑕疵,绝不原谅,因为他们觉得,你不够尊重舞台、不够尊重观众。这种包容与严格并存的氛围,是督促我们曲艺演员不断进步的动力。
保留传统韵味
融入时尚元素
我的从艺路,说起来还算顺遂。在学校是尖子生,进团也顺利,领导和老前辈们都挺喜欢我。渐渐地,我有点儿飘飘然了,觉得观众鼓掌,就是因为我唱得好。曹老师发现了我的这个苗头,便敲打我,说我“长杈了,要修剪”。我那时还有点儿不服气,觉得老师没注意我在舞台上的光彩。
很快,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那时天津市曲艺团的高寿鹏团长给了我一次宝贵的机会,到北京参加一场重要演出。我第一次登上那么大的舞台,唱的是《黛玉悲秋》,因为紧张、经验不足,在台上忘词了,演砸了!回到后台,高团长对我劈头盖脸地一顿批评,我羞愧得无地自容。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和成熟艺术家的差距有多大!老师平日的教诲一点儿都没错。
这次挫折让我彻底沉下心来,每周到曹老师家上课,把学过的唱段重新“拆洗”一遍,一字一句地打磨。2006年,我获得了中国曲艺牡丹奖新人奖,也正式拜入曹元珠老师门下,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弟子。这不仅是艺术的传承,更是亲情的延续。2012年,我再次荣获中国曲艺牡丹奖节目奖。
这时一个现实问题摆在我面前:我的师姐张楷已是团里的台柱子,我们同出一门,唱同样的段子,观众难免先入为主。团里的领导、老前辈都建议我:不要只学曹老师一派,应该拓宽路子,现在团里正缺程玉兰前辈的程派演员,你可以改学程派。
我内心非常矛盾,怕师父觉得我背叛师门。没想到,曹老师非常开明,鼓励我说:“你学其他流派,对你只有好处,能拓宽你的艺术道路。”其实,她一直担心徒弟们走同一条路,所以因材施教,让大家博采众长,找到自己的风格。
我开始自学程派,反复听程玉兰前辈的演唱录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京韵大鼓老艺术家赵学义老师给了我很多指导。我也向程派名家梁润珠老师请教,她的拿手绝活是《小黑驴》。我开始思考:程玉兰前辈唱的是一个味儿,梁老师唱是另一个味儿,那么我李玉萍唱,应该是什么味儿?我不能单纯模仿,必须结合自身条件,唱出自己的特色。
最终,我在保留程派韵味和传统框架的基础上,运用曹老师教我的吐字方法,让唱词更清晰、更城市化,也融入了当代年轻人的审美元素。我把改良后的《小黑驴》带到全国河南坠子大赛上,演出效果出奇地好。在赛后的研讨会上,专家们也肯定了我的探索。这给了我巨大的信心,让我明确了未来的方向。
我开始筹备个人汇报演出。为了能在演出中唱一段刘派京韵大鼓,我向名家张秋萍老师求教。从河南坠子的四四拍到京韵大鼓的四三拍,从河南调儿到京腔京韵,从靠前发声到脑后音,感觉像隔了一座山,直到上第三堂课时,我才一下子找到了感觉,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2017年,我的个人专场演唱会“春风化雨谢知音”在中国大戏院举办。我将门票全部赠送给了一直支持我的观众,以此答谢他们。我演唱了河南坠子《双锁山》《战长沙》《小黑驴》《宝玉哭黛玉》等,也唱了京韵大鼓《战长沙》片段,赢得满堂彩。跨界演唱,非但没影响我的本行,反而让我对唱腔、对人物刻画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回顾从艺路,是恩师的引领、观众的厚爱、时代的机遇造就了我,让我从一个对曲艺一无所知的小姑娘,成长为站在舞台上的演员。天津观众爱听河南坠子,我也希望能担负起传承的责任,一路前行,将更好的艺术奉献给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