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光明日报)
转自:光明日报
南宁老友粉 周艺珣 绘【至味人间】
晨光初现的广西南宁街头,唤醒城市的不是闹钟,而是老街巷里飘来的酸辣香气,这首属于味蕾的晨曲,是老友粉独有的开场白。
竹笋在盐水中发酵出琥珀色光泽,猪肝在刀下展开玫瑰纹路,豆豉在石臼中被碾成深褐色碎末。一碗地道的老友粉里,浓缩着时间的艺术。酸笋需经七日自然发酵,豆豉要陈酿三年,而猪肝的切片厚度,全凭师傅手腕的力道——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腥。
南宁人深谙“火候即人情”的道理。铁锅烧至青烟升腾,蒜末、豆豉、酸笋在热油中爆出金黄气泡,猪杂滑入锅时发出“滋啦”的脆响。所有配料在热锅中相遇,高汤的注入让这场相遇更加精彩,最后滑入的米粉,在三滚两烫间完成蝶变。
南宁人常说“吃粉交朋友”。这碗粉背后,藏着一段关于情谊的佳话。相传20世纪的南宁城内,一位老者因风寒卧床不起,邻里们纷纷前来探望。有人带来酸笋开胃,有人捎来辣椒驱寒,还有人贡献出珍藏的豆豉。这些看似平常的食材,在友情的催化下,化作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老人食后大汗淋漓,病痛顿消,不禁感慨:“这哪是一碗粉,分明是老友的情谊啊!”从此,“老友粉”这个名字便在邕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
这一传说不仅承载着“以食传情”的岭南文化,更见证了中原面食文化与骆越米食的融合。
宁可三日无米,不可一日无粉。米粉,被广西人赋予了无限可能:南宁老友粉、柳州螺蛳粉、桂林米粉、钦州猪脚粉、融安融水滤粉、蒲庙生榨粉……几十个种类,吃一个月都不重样。
美食万千,广西人为何钟情于“粉”?
因为广西米粉文化的形成与当地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多民族聚居的社会结构密不可分。喀斯特地貌与亚热带气候为稻作生产提供了优越的条件,汉族与壮、瑶、苗等少数民族长期共处,造就了丰富多元的饮食传统。每一种粉都融入各个城市特有的生活节奏和文化底蕴,承载着这片土地独有的风味与情感。
在广西的市井烟火中,米粉早已超越果腹之物的范畴,成为贯穿生命周期的文化密码。桂北村寨新生儿满月时,外婆以三米长米粉盘成如意结,剪寸段用米汤粘于襁褓,谓之“锁魂”,暗合《淮南子》“米粉养命”古训,其易消化特性恰为婴幼儿理想辅食。南宁江南区保留“偷粉”习俗,邻居借米粉分享福泽。侗族婚礼中,用七彩米粉与糯米糍粑蒸制九层宝塔,新人共夹不断则婚姻稳固,此俗已有七百余年历史,2018年列入自治区级非遗名录。现代婚庆流行“螺蛳粉婚宴”,同心圆米粉浇红油汤汁,取“红火圆满”之意。巴马长寿乡百岁寿宴必有“长寿粉”,米粉与火麻仁、黑芝麻同炒,撒五色米花成“五福捧寿”图案,科学搭配正合老年人饮食需求。桂林寿宴米粉煮至“骨肉相离”,米粒散如银发,汤色清似明眸,喻老者精神矍铄。考古发现,桂林甑皮岩遗址陶器残留物中检测出1.2万年前稻米淀粉,证实广西先民早已掌握米粉技艺。
如今,老友粉店遍布南宁大街小巷。清晨的粉店里,厨师颠勺的碰撞声、食客交谈的欢笑声,与米粉的醇香交织成温暖的市井画卷。对南宁人而言,老友粉不仅是吃食,更是乡愁的载体。游子归家,总要先嗦一碗粉,让酸辣唤醒记忆;外地游客亦因这一口鲜香,记住了南宁的热情与烟火气。
南宁市也积极扶持老友粉产业。2024年3月,南宁出台《促进南宁老友粉产业高质量发展若干措施》,从支持产业园区建设、企业科技创新、品牌化建设等7个方面提出21条政策措施。目前,南宁市有老友粉生产企业110家,有10多家企业从事预包装代加工生产。全国共有1500多家“老友味”米粉店。
与此同时,老友粉的产业链不断完善。去年年底,行业有了“老友味道”产学研用综合平台——南宁老友粉产业学院,通过老友粉包装设计、周边产品设计、国内外营销推广等课程来完善上下游产业链。
在位于广西-东盟经开区的广西复记食品科技有限公司生产车间,每天有10余吨原料从中央厨房配送到老友粉店。工厂主管沈俊杰说:“我们引入智能生产线,按照30年以上炒粉师傅的技艺来设计,有时间的沉淀,也有老友的味道。”
夜幕低垂,一家家粉店亮起温暖的灯光。锅铲碰撞声中,酸笋豆豉的香气再次升腾。这香气里,有这座城市的记忆,有市井巷陌的烟火,更有一份历久弥新的情谊。
老友粉的故事,就像邕江的流水,永远向前,奔流不息。
(本报记者 王瑾雯 周仕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