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林下夕）

卡舒吉佩戴的苹果手表清晰记录下了自己生命最后时刻的挣扎声、袭击者的谈话声，甚至包括那名戴着耳机听音乐的法医在肢解尸体时哼唱的曲调。

       2018年10月2日下午，沙特记者贾迈勒·卡舒吉为领取结婚所需文件，步入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这位曾为《华盛顿邮报》撰稿的知名记者，因为批评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的政策，早已成为沙特政府的眼中钉。

       临行前，卡舒吉叮嘱土耳其未婚妻哈提斯·森吉兹：“如果我没有出来，请联系   发党顾问。” 他有所顾虑，却依然走进了这座日后被证实为死亡陷阱的领事馆建筑。

      卡舒吉不知道的是，一支15人的沙特行动小组已携带暗杀工具先期抵达。根据土耳其警方公布的行李X光照片，这些工具包括注射器、剪刀、手术刀、除颤器、信号干扰器和电击枪等专业设备。

01 卡舒吉与沙特王储的恩怨渊源

     卡舒吉并非普通记者。他出身沙特名门，家族与沙特王室关系密切。多年来，他作为沙特新闻圈的名角，甚至被称为“御用记者”，曾多次采访王室成员并担任沙特驻外“媒体顾问”。

      变化始于2015年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成为沙特王储之后。卡舒吉因在西方媒体发表文章，批评沙特的也门政策及与卡塔尔的关系，2016年被沙特王室禁言。

      2017年，卡舒吉流亡美国，成为《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继续撰文批评沙特政府。他写道：“小萨勒曼大肆抓捕宗教领袖和知识分子，还鼓励百姓举报穆兄会成员。”

      卡舒吉还开设网站揭露沙特社会状况，特别是腐败问题和石油财富的局限性。这些行为彻底激怒了沙特王储。

02 精心策划的谋杀计划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后来在讲话中透露，沙特政府为谋杀卡舒吉进行了大量准备工作。

     9月28日，卡舒吉第一次前往领事馆时，沙特团队就已将他定为暗杀目标。随后，部分领事馆馆员返回沙特进行准备。

     10月1日，一支3人沙特团队乘飞机抵达伊斯坦布尔，领事馆派人赴伊斯坦布尔郊区进行实地调查。10月2日，另外两个团队相继抵达，一个3人团队入住酒店，另一个9人团队在另一酒店入住并进行准备。

    这三支总共15人的团队于10月2日9：50至11：00会合，并拆下了沙特领馆监控系统的硬盘。

    土耳其《沙巴报》公布的机场行李X光照片显示，这支暗杀小组携带了专业工具：注射器、剪刀、手术刀、除颤器、信号干扰器、电击枪等。心脏除颤器的出现表明，如果对卡舒吉的折磨过度，他们可能计划用除颤器来保住他的生命。

03 残暴的杀害过程

      10月2日下午1：08，卡舒吉步入沙特领馆。根据沙特检察机关后来的调查，卡舒吉一进入领事馆就被带到一个房间。

      一名叫穆特雷卜的沙特官员对卡舒吉说：“我们奉国际刑警组织的命令逮捕你。” 当卡舒吉质疑“我没有接到任何诉讼通知”后，双方发生争执。

      暗杀小组随即将卡舒吉麻醉并肢解。沙特官方调查称，“在小组人员与卡舒吉发生肢体冲突后，卡舒吉被注射了大量药剂，导致死亡”。

     土耳其媒体透露的细节更为残酷。卡舒吉被用塑料袋套住脑袋导致窒息而死。此后，一名沙特法医指挥暗杀小组对尸体进行肢解。

     令人发指的是，在肢解过程中，这名法医甚至戴着耳机听音乐。整个过程持续了7分钟。

04 苹果手表记录的真相

      卡舒吉佩戴的电子手环（苹果手表）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这一设备记录了谋杀过程的声音，并实时传送给了在领事馆外车内等候的未婚妻森吉兹。

      录音资料随后被送至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手中。这些录音不仅记录了卡舒吉生命最后时刻的挣扎声、袭击者的谈话声，甚至包括那名戴着耳机听音乐的法医在肢解尸体时哼唱的曲调。

      土耳其调查人员还发现，卡舒吉被害后，一名沙特特工假扮成卡舒吉穿着他的衣服离开领事馆，试图制造卡舒吉已离开的假象。

     领馆的监控硬盘在案发后被故意拆走，但沙特团队没有料到，卡舒吉的智能手表已经记录下关键证据，并实时上传。

05 沙特政府的反应变化

      案件曝光初期，沙特政府坚决否认与卡舒吉失踪有关。沙特王储在10月5日还声称卡舒吉“进了使馆后出来了”。

     随着土耳其不断放出证据，沙特的说法一再改变。10月20日，沙特检察机关先是宣称卡舒吉死于“斗殴”，一小时后改口为“锁喉”。

      10月26日，沙特检察机关首次承认卡舒吉被杀是“有预谋的事件”。但始终强调王储对此不知情。

      11月15日，沙特公共检察官证实卡舒吉在领馆内被人麻醉并肢解。沙特宣布逮捕18名涉案人员。

      2019年12月23日，沙特法院判处5人死刑。2020年9月7日，该案终审宣判，5人因参与谋杀被判处20年监禁。

06 国际反应与地缘政治博弈

     卡舒吉案引发了全球范围的外交风波。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利用此案向沙特和美国施压。埃尔多安有节奏地公布真相，让沙特和美国不断调整回应策略。

     美国的态度显得矛盾。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最初表示相信沙特官方的解释，称沙特的说法“可信”。后来虽表示“不满”，但明确反对停止对沙军售。

     德国总理默克尔就卡舒吉案与沙特国王萨勒曼通电话，要求沙特尽快澄清事实真相。德国宣布暂停对沙特武器出口。

     七国集团发表联合声明称：“我们仍然为知名沙特籍记者贾迈勒·卡舒吉的失踪感到困扰。对他的失踪负有责任的人必须受到司法追究。”

     分析认为，埃尔多安借此案与美国总统特朗普讨价还价，最终促使美国同意引渡流亡在美的土耳其人士居伦。

    卡舒吉的遗体始终未被找到。土耳其爱国党领袖曾称在领事馆官邸附近的一口井内找到了卡舒吉的部分尸体，但这一说法未获官方证实。

      时至今日，卡舒吉案仍是国际新闻自由与人权保护讨论中的重要案例。这起事件表明，领事馆的围墙可以阻挡视线，却无法永远掩盖真相。

附录一：

      “葛兰运动”（也称居伦运动）是一个由法土拉·葛兰（居仑）领导的跨国宗教与社会运动。该运动倡导温和的伊斯兰思想，其巨大影响力并非直接来自政治权力，而是通过在全球范围内（包括土耳其、美国、俄罗斯、撒哈拉以南非洲等地的不少国家）建立数千所学校以及下属商业机构，并掌握若干家媒体来扩展。据称，这类学校每年总共约有20亿美元的收入，并在全世界聘用了约多约10万名教师。在土耳其国内，葛兰运动的影响力尤其深植于国家机构内部，特别是在警察和司法系统，甚至拥有“国中之国”的外号。葛兰早年曾与埃尔多安是亲密盟友，他们的合作是土耳其执政党正义与发展党崛起并开创土耳其近十年繁荣局面的重要因素之一。2013年，双方因一系列腐败调查彻底决裂，从盟友转变为死敌。转折点发生在2016年7月15日晚间，土耳其武装部队总参谋部部分军官发动了军事政变。这场持续不到24小时的未遂政变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政变发生后，埃尔多安总统立即指责这是由流亡美国的葛兰及其领导的“葛兰运动”所策划。葛兰本人则坚决否认，并以“最严厉的言辞”谴责了这次政变行为。未遂政变后，土耳其政府开展了大规模、长时期的清洗行动，涉及军队、司法、教育等多个部门，大量公务员、军人、法官等被逮捕、停职或解职。土耳其政府不断要求美国将葛兰引渡回土耳其，但美国未予同意，这对土美关系产生了影响。2024年10月21日，法土拉·葛兰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家中去世，终年83岁。土耳其当局对“葛兰运动”相关人员的逮捕行动在其去世后仍在继续。居伦事件深刻地改变了土耳其的政治和社会面貌，其影响延续至今。

附录二：

下表按北京时间记录了土耳其居仑事件政变从开始到被基本控制的主要过程：

时间 (北京时间)	关键事件
7月16日 3:50	伊斯坦布尔两座大桥被关闭，安卡拉出现战机与坦克，政变开始。
4:47	官方通讯社报道，武装部队总参谋长胡卢西·阿卡尔将军被政变军人扣为人质。
5:05	政变军人通过其控制的土耳其广播电视协会（TRT）发表声明，宣布成立“祖国和平委员会”并接管政权，全国实施宵禁和军管法。
5:26	总统埃尔多安通过手机视频通话软件接受采访，呼吁民众走上街头支持政府。
7:52	总理耶尔德勒姆称局势“基本上得到控制”，并谴责流亡美国的宗教人士费图拉·居伦是政变幕后策划者。
9:00	埃尔多安飞抵伊斯坦布尔机场并发表讲话，誓言让政变者付出代价。
9:20	安卡拉的土耳其议会大楼遭到数次爆炸袭击。
13:35	被劫持的总参谋长阿卡尔将军在安卡拉附近的一个空军基地内被成功营救。
16:40	埃尔多安在推特上号召民众继续留在街上。代理总参谋长丁达尔称，104名参与政变者被击毙。
17:20	总理耶尔德勒姆通报，不包括政变军人在内，至少161人死亡，1440人受伤，2839名军方人员被捕。
19:45	土耳其法官与检察官最高委员会决定解除2745名法官的职务。

根据土耳其军方事后披露的信息，此次政变的规模和一些细节得以显现：

       参与人数：共有8651名军人直接参与了政变，约占土耳其武装部队总人数的1.5%。这表明参与政变的仅是军队中的一小部分人员。

       动用装备：政变者动用了相当数量的军事装备，包括35架飞机（内含24架战机）、37架直升机（内含8架武装直升机）、246辆各类型装甲车（内含74辆坦克）以及3艘舰船。

        政变伊始，部分军官指挥的部队迅速控制了安卡拉和伊斯坦布尔的要害部门，并一度通过国家电视台宣布接管政权，局势一度十分紧张。

       关键转折点在于总统埃尔多安的应对。当时正在海滨城市马尔马里斯度假的埃尔多安，在意识到总参谋长等军政高层无法联系后，判断事态严重。他迅速通过苹果手机的FaceTime功能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土耳其语频道的视频采访，直接向民众发声，呼吁支持者走上街头和机场，“给予他们（叛变军人）答案”。民众的大规模响应，极大地阻碍了政变军队的行动，为政府反击赢得了时间。

     其间，安卡拉的土耳其议会大楼遭到了直升机攻击等数次爆炸袭击。忠于政府的部队随后展开激烈反击，陆续夺回被占地点。武装部队总参谋长胡卢西·阿卡尔将军在被政变军人劫持后，于安卡拉附近的一个空军基地内被成功营救，并随后接管了反政变的安全行动。

     人员伤亡：此次未遂政变造成了265人死亡（其中161名平民与警察，104名政变士兵），另有1440人受伤。

大规模清洗：政变被挫败后，土耳其政府展开了大规模清算。政变当日，就有2839名军人被捕，2745名法官被迅速解职。此后清算范围不断扩大，据后续报道，截至7月27日，已有超过1.5万名被怀疑与政变有关的嫌疑人被抓捕，其中8113人被正式逮捕。这些行动主要针对被政府指控为幕后黑手的“居伦运动”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