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航空报)
田琳
中国幅员辽阔,能够容纳荒漠的长河落日、江南的烟雨朦胧、塞北的寒山飞雪以及大海的潮来潮去;时光厚重的文明,能够承载上古神祇的祝福,诸子百家的纷争,朝代更迭的推进以及不同思想的融合。当辽阔的国度和厚重的文明相遇,当广袤的空间与悠长的时间重叠,历史便有了具象化的表达。千百年来,不计其数的文人墨客都在做一件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提笔抒胸臆。他们的思想在不同时空的天地间肆意驰骋,将时间和空间一点点地融合在篇篇骈文丽辞和句句平仄声律中。
《山河之书》是余秋雨行走时写的一些文章的选编,余先生的笔触,细腻深情,就像他的名字,秋雨梧桐叶落时。我向来认为每到一个地方写下一篇游记心得是很应该提倡的事,陌生的地域和曾经的历史总能带给人不一样的体验,每一种感触都是人类缝合时空的痕迹,用文字留下它们,悠长的岁月也会因此斑斓多彩。
永生,是人类对生命的极致幻想,人类对永生的追求与探索贯穿历史,涉及宗教、哲学、科学以及政治等多个领域,是极其复杂且具有极大争议的课题。然而在余先生笔下的岜沙苗寨里,这个问题显得简单而从容:这里的孩子一出生,立即由父母亲为他种一棵树,从此人与树不离不弃,一起变老,人死后将属于他的树砍下,将树皮包裹着遗体再埋入土中,没有坟头,没有墓碑,生命的形式变成了这么一棵长青的树,生命以另外一种形式在延续。在苗寨里,人和树是一样的被尊重,是的,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即是树,树即是人。生命不会消失,它只是从一种形式变成另外一种形式,世上那么多宗教团体和学术机构从古至今都在研究生命的奥秘,但比来比去,还是这儿最为透彻。回归最质朴的本源,让生命变得轻盈而宁静,这是古老智慧的馈赠。
古老的智慧,多半是穿越了重重磨难后获得的。灿若星河的大国历史,被不同思想碰撞的火花照耀着,那些来自遥远国度自成规模的文明,在历经混战多方探索后,终于和东方的文明交汇,这个交汇点,就是西域。
驼铃沙海,夕阳枯枝,一条靠着人力畜力搭建起来的丝绸之路,艰难地维系着东西方的互市与交流,微妙地平衡着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历史的车辙不断向前,当盛世天朝的荣光褪去,搭建交流互通桥梁的一端塌陷了,随之而来的是掠夺与抢占。莫高窟外,斯坦因与王圆箓的讨价还价声还在黄沙中回旋,那经过几个世纪积累的敦煌藏经洞里的大量文物,像垃圾一样地被贱卖,然后又在国外明亮体面的博物馆展出,多么讽刺,却又合理地发生。历史的伤疤总是要鞭策人们做些事情,比如奋发图强,比如民族崛起。
翻过漫漫的黄沙一路向东,是承载了五千年文明的主体,我一直以为文明和水是分不开的,就像书中描述的,沿着长江,有了三峡和李白、黄州和苏轼、苏州和唐寅、杭州和钱镠……几千年的故事,就沿着江水一路流淌,浸润了整个山川,融入了炎黄子孙的骨血。
成败兴衰,繁华落幕。“走西口”的歌声还在山西上空飘荡,“票号”早已成为供游人观赏的景点,当年汇通天下的晋商早已化为历史的尘埃,与之一起湮灭的,还有那最后一个的王朝,那矗立在夕阳里的避暑山庄的背影显得如此寂寥,这一切,都好像在和时间告别。书中的北方,像缓缓走入暮色的老者,平静地挥手,决然地离开。
思绪转了大半个中国,该休息的时候,就会想起故乡。书的最后,为那个叫车头村的小小村庄单开一章,如此郑重地压轴,只因故乡两个字深扎在中国人情感最柔软敏感的地方。故乡,是中国人一切情感的起源和归宿,叶落归根,是生命最圆满的轮回。
在昏黄的灯光里合上书,已是月上中天。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短短的一寸光阴中,我窥见星汉灿烂的历史长河。我之于时空,如蜉蝣之于天地,而我手中的书卷,成了溯游时光的舟楫,载着我这渺小的过客,触摸逝去的永恒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