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届全国检察文学笔会采风的最后一站,我们一行人来到了莫言旧居。胶州湾的小雨斜斜飘洒,春诺润丰庄园积着浅浅水洼,远处的高粱与树木笼罩在朦胧雾气里,景致曼妙。而在高密胶河岸边,平房土墙之上,莫言的老屋里静静藏着中国文学的“故事眼”。
跨进院门,反扣的大石磨、积着雨水的水缸便先入眼帘,沾着泥渍的土路恍惚间让我们与莫言小时候的脚步重叠。行至屋门口,脚被门槛轻轻绊了一下,低头才发现,硬木门槛中间凹下去一大块,边缘被磨得发亮。“这是莫言兄弟几个磨出来的!”同行的老乡嗓门洪亮,“当年他们放学了就往门槛上坐,书包扔在地上,书摊在膝盖上,一页页翻得入迷。日子久了,木头竟被裤腿、鞋底磨出了坑。”下雨时,坑里积着水,映着屋檐,倒像个小月亮。
天色渐暗,灯光如豆。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窗棂间漏进的微光虽弱,却让人想起少年莫言的夜晚:他曾就着这盏灯在炕上看书,灯油要省着用,常常看到一半就得吹灯,躺在黑暗里还在琢磨书里的情节。木门的吱呀声里,满是岁月的味道。
这座始建于1912年的旧居,曾有五代人在此生活。屋子是典型的“五间房”格局,进门便是灶台;左右两侧的西屋分属父母、祖父母与叔叔婶婶,角落里堆着旧农具;东墙下的土炕最是显眼,席子的边角卷起,露出下面的土坯——这里正是莫言出生的地方。屋顶上的高粱秸秆、土墙里的草木灰,还留着“西二间”的印记,他的兄弟姐妹也都出生于此。墙皮斑驳如老人的皱纹,墙角剥落出浅浅凹槽,暮色从木窗透过来,铺展开老屋的简陋与厚重。
北头房间里,农耕器械锈迹斑斑;四方桌上躺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那是当年家里除了手电筒外的第二件“家电”。少年莫言总喜欢凑在哥哥身边蹭书看,被推开了又固执地凑过去,甚至因为看“闲书”忘了割草喂牛,挨过父亲不少责骂。父亲的严格管教改变不了他对书的痴迷,有一次,邻居家的孩子用旧书换他帮忙,他换来一本《三国演义》,一边推磨一边看书,没扶稳磨杆,“咚”地撞在门框上,额头磕出个包,他却只顾着捡书,连疼都忘了。
西侧的工艺间,曾是莫言爷爷奶奶的住处,后来成了他的婚房。炕边的墙上挂着一面圆镜,红漆“双喜”已褪成淡粉色。当年的婚礼很简单,请几个亲戚,在炕桌上摆两盘花生、一碟糖果,新人对着镜子磕个头,就算把家安在了这里。墙上贴着泛黄的报纸,边角卷起却没脱落,这里,是莫言最早的“文学启蒙地”。当年“抬头见报”的日常,让他在心里悄悄埋下了写作的种子。
老屋的门,似乎总敞着半边,像在等谁回来。土灶旁的锅台还留着余温似的记忆:当年,莫言的母亲就是用这口锅,烧出高密的土菜,招待来拍《红高粱》的张艺谋、姜文、巩俐等人。逼仄的屋里挤着几个人,姜文不小心踢碎了唯一的暖瓶,热水溅在凹陷的门槛上,冒起白气,莫言却笑着说,这预示电影会成为爆款。
如今,老屋的烟囱不再冒烟,却总有人来。有人站在门槛前抚摸那处凹坑,有人坐在土炕上拍照,还有人捧着书在院里轻声朗读。下雨时,雨水顺着屋檐滴在门槛的凹坑里,滴答、滴答,像在数着过往的日子。同行的笔友忽然打趣:“这屋里的蚊子怕都沾了文脉,叮一口怕是能‘灵感打包’!”一句话逗得满屋生笑,把土屋里的湿气都冲淡了。
一场检察文学笔会的寻根之旅,让我们这些检察文学创作者心中满是触动。莫言旧居不只是文学的原乡,更给了我们一份深刻的创作启示:正如这土屋门槛上的凹痕、土炕的温度、石磨的纹路里藏着岁月,检察文学也该紧贴案件里的人和事,紧贴检察官的坚守与百姓的期盼,把高密的风土人情、法治路上的温暖故事,酿成有力量、有温度的文字。让正义与文学的薪火,像胶河的水一样,静静流淌,滋养人心。
(作者单位:浙江省宁波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