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举行的《为了民族解放与世界和平——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主题展览上,有一张不大的地图,泛黄的纸页上标注着粤港两地交通联络情况,这是港九独立大队情报交通干事蔡仲敏手绘的港九简图。地图下方静卧着一支磨损的钢笔,蔡仲敏曾用它书写密信、速记敌情。二者相依,定格了香港波澜壮阔、艰苦卓绝的抗战岁月。
1941年12月8日,珍珠港遇袭当天,日军从深圳进攻香港。18天战火焚城后,前港督杨慕琦25日向日军签下投降书,香港3年零8个月的苦难岁月就此开启。
苦难中的一丝光亮,是东江纵队港九独立大队,简称港九大队。
12月9日,是日军攻入香港的第二天。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便派出精干的武装部队进入香港抗日,队员分三路直插新界,秘密作战。这便是港九大队的前身。
隔年2月3日,港九独立大队在西贡鸡公山宣告成立,成员逾千人,大多数为香港新界原居民,隶属于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1943年12月2日,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正式成立,港九独立大队成为东江纵队的支队。
日军占领港九地区后,封锁水陆交通,大肆抓捕抗日人士。数百名爱国民主人士和文化界人士滞留香港,处境极为危险。中共中央急电周恩来、廖承志、潘汉年等,要求多方设法保护并帮助旅港文化人和民主人士撤离港九,将他们转移到东江抗日游击区等地。
营救任务艰巨非常,游击队要将几百名男女老少,从港岛秘密渡海送往九龙,穿过新界,经澳门、深圳、惠州等地送到我军抗日大后方。十二条营救路线水陆并进,每一条都要迂回穿过日军的严密封锁,每一条都是港九大队用生命杀出的生死通道。
1942年元旦后,港九大队队长黄冠芳、副队长刘黑仔和江水等率领游击队员,将受困的爱国民主人士和文化界人士一一护送至安全区域。以最早一批为例,茅盾、邹韬奋、戈宝权等数十人打扮成难民,游击队护送他们经青山道过九华径到荃湾,攀登大帽山抵达元朗的十八乡,通过日军封锁线,从落马洲渡过深圳河,最后到达宝安阳台山根据地。同时,少数人士从九龙西贡村乘船到宝安的大小梅沙,再转到坪山根据地。这些地名在蔡仲敏绘制的简图中可见一斑。
经数月努力,800多名文化界人士和爱国民主人士从港九地区抵达游击根据地,其中知名人士有何香凝、柳亚子、邹韬奋、茅盾、夏衍、沈志远、张友渔、胡绳、范长江、梁漱溟、黎澍等。游击队亦营救了少数国民党军政官员及家属。这些人士无一伤亡,创造了“省港秘密大营救”的奇迹。
在东江纵队领导下,港九大队还与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军协同对日军作战。1944年2月11日,美军第十四航空队克尔中尉驾机轰炸香港启德机场时被击落,跳伞至观音山。14岁的交通员李石与女民兵邱葵发现其缝在飞行服上的血符——“美国空军,来华助战”,以及写有求助信息的笔记本。确认其盟军战友身份后,二人趁夜色将受伤的克尔藏在山洞中。往后十余天,港九大队一边应对日军上千兵力的搜捕,一边接力掩护转移克尔,成功将其护送至东江纵队司令部。
这一壮举迅速传遍盟军阵营。在华美军总部顶住国民党政府压力,与东江纵队建立直接合作,纵队随即成立特别情报部,其中就有蔡仲敏。当司令部紧急要求5天内提供启德机场详图时,他整合码头工人情报及机场工程师绘制草图等重新绘制,提前送司令部,给美十四航空队明确目标;数月后,他又及时捕捉到20余艘败退日舰集结香港的情报,引导盟军实施精准打击。这些精细图纸,蔡仲敏往往仅靠半截钢板、一瓶墨油、几小条蜡纸,在草堆里或草棚中绘制。
如今,港九简图上纵横交错的墨线已化为香港的繁华楼宇,而这张曾握在游击队员手中的草纸,在展柜里保存着历史的温度——它铭记的不仅是烽火小径,更是中华民族在艰难时刻,以智慧与勇气凿穿黑夜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