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龙颜碑》临摹作品 张平生 书
●张平生
《爨龙颜碑》(大爨)和《爨宝子碑》(小爨)俗称“二爨”,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有重要位置,犹如南天星斗,光耀千秋。它们出现在我国书法隶楷之变时期,堪称隶楷之变的“孑遗”,是书法长河中一个绕不过去的碑学重镇。立足于此,大有文章可做,从横向取法及纵向取法上都提供了历史时限上的自由,源流的丰富性为开拓提供了自由。从此上溯,则可登攀汉秦之莽莽“昆仑”,探寻隶变之滥觞,顺流而下,沿途六朝造像、隋唐墓志,楷则森严,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我对二爨情有独钟,积数十年光阴,夙夕临习,心摹手追不止。为铭心志,鞭策自励,因名书斋为“二爨堂”。因之,我对二爨书风之追慕,对二爨碑帖之顶礼,对二爨文化之崇尚,早已渗入血脉,深入骨髓。
《爨龙颜碑》因晚于《爨宝子碑》50多年,更接近楷书,这完全符合汉字演变递嬗的规律,因而由隶变楷的演化又进了一步。二爨作为同一时代的碑刻,既有共性,亦有个性,其核心的东西——字形结构和点画形态刚性硬朗,具有经久的神秘感,更有其他碑刻不具有的诡异。它在结字和笔画上保持一种独有状态,在故意对比中显出某种非理性和出其不意。有论者说,它在结字和运笔中时常带有某种不合自然书写的特性,经过反复琢磨,这种迥异于隶书和楷书的特性,其实是用笔中的绞转使然。它的字的结构是封闭的,在空间上有独特的布局和安排,其中不乏奇巧和天机。这些特征,在小爨中更明显,而大爨则比较理性和收敛。《爨龙颜碑》中透露出强烈的势,这是一种劲或架势,也是一种运动状态,好比人有某种劲或架势,它反映了人的某种状态。碑的某种劲或架势则反映了字的神采,表象反映出一种运动状态,塑造出某一笔画或某一个字的品格。
我取法二爨,但绝不固守二爨,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情不自禁,都要强化书写意识,绝不照猫画虎进行描摹。笔墨与碑刻是有明显区别的,要化硬为柔,使笔画不再倔强、坚硬,而是变得柔软、恬美,那些很方很尖的笔画也要避免锋芒。要让笔墨的点线书写性代替刀刻的凌厉和生硬,通过字内空间变化,强化或消解二爨结构中的某些诡异和奇巧,使笔画变得自然、舒缓,甚至夸张,在掌控之内,情理之中。
临习二爨,要正确认识和辩证看待艺术的两种状态。一种是成熟状态,完全是理性的、规则的、法度的;另一种是非理性状态,或者发展没成熟的状态,有法式、不严谨,就像小孩走路,虽然走不利索,但走出的那几步特别可爱。作为优秀的创作者,能否准确把握二者的矛盾统一关系成为先决条件,在掌握一面的同时必须警惕另一面,这就是为什么艺术家必须具备高度敏感性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没有理性的规范是粗糙的,而缺乏非理性的表达是无趣味的。在大爨里要追求理性的、严谨的、规则的东西,作为一种规范,规定着本体属性,如正大、端庄、肃穆。小爨中半生不熟的稚拙劲和不加修饰的野劲,则体现着其趣味、境界、味道。
我们的眼睛要从碑帖中寻找和恢复其自然而生动的意味,朴实而可爱的倔强劲。把碑刻变成书写的墨迹,把拓片上的“死”字变成写出来的“活”字,要靠有性情的书写者来还原。“毁我塑我”不是稚童做游戏,而是书写者在笔阵墨湖中一路探索的样子。“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力求把字写活,写出一种生命状态,把每个字变成一种活的东西,喘气的东西。每个字的具体笔画,每个笔画的方向、势、劲,外在和内在的呼应连带,以及弹性、力度等,要尽力取其外在的态势与内在的品格,运笔的轨迹不仅是一种运动状态,还是一种生命状态。在每个字的书写里,要体会构成这个字血肉筋骨的那些点画,是怎样有生命感的,是怎样有灵动感的,它们不只是字,它们是一个又一个有生命的灵物。书法艺术就是把字写活,写动,写得有灵气的一门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