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瑾

　　《学会思考：用批判性思维做出更好的判断》 郭兆凡 蓝方 叶明欣 著 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

　　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撕裂与动荡。铺天盖地的信息洪流中，每天都有话题让人们选边站队，对立的双方常常势不两立，就连一些比较中性的话题，比如AI到底会不会威胁人类的未来，科技大佬们的答案也是各不相同的。

　　我们是怎么走进这样一个越来越极化的世界的？

　　个人看法受制于时空境遇

　　首先，真相越来越不易得。事实和真相是可以被操控和扭曲的，即使是一些大众媒体，比如美国的福克斯新闻（Fox News）和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由于各自立场的不同，对同一条新闻的报道和解读甚至会截然相反。其次，社交媒体的兴起，一方面打破了大众媒体对信息传播的垄断；另一方面，又让谣言与偏见满天飞。再次，算法为每个人构建的信息茧房，正在加剧和固化这种偏见和割裂——更不要说生成式AI的加入：当AI可以自动生成图片、视频和文字时，普通人要了解真相，门槛变得越来越高。最后，我们常常只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东西，在自己观念的舒适区四周建起了将我们包围其中的回声壁。

　　于是，一个人最终选择看见和相信什么，常常不自觉地受制于他的时空境遇。比如，在炮火和废墟中长大的加沙孩子和在耶路撒冷哭墙前祈祷的犹太孩子，不同的人生经历，注定让他们形成不一样的看法。

　　培养“友善地表达异议”

　　如果只能是这样，裂痕该如何弥合？

　　我有一个同学叫卡里姆，他是一名法国摄影记者，常年在中东和非洲做新闻报道，获奖无数。他拍过一组作品，每对照片都由一名巴勒斯坦男性和一名以色列男性构成：如果一张照片是巴勒斯坦中年大叔，另一张就是以色列中年大叔；如果一张是巴勒斯坦老人，另一张就是以色列老人。卡里姆说，当一个人举枪瞄准另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他能看见对方的脸，一张有血有肉、和自己一样上有老下有小、有人等他回家的男人的脸，说不定他就会放下枪。那组照片拍摄于2013年，令人痛心的是，12年过去了，那片土地依然燃烧着战火，而他希望在观点和立场之外寻求人性大同的理想还没有实现。

　　去年夏天，我女儿申请牛津大学的一个夏校项目。面试前，夏校校长罗宾给每一个收到面试通知的孩子写了一封邮件。他说，自己的曾祖父死在了纳粹的集中营里，是祖父带着全家从奥地利逃到了英国。但是，美国一名说唱歌手却在公开场合说他很喜欢、很欣赏历史上一名实施过大屠杀的暴君，觉得他为这个世界作了很多贡献。罗宾说，听闻这一说法，他最想做的不是生气或回怼，而是好好和这位歌手聊一聊，带着巨大的好奇心，甚至是感恩之心，去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以及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为什么他会感恩？因为这个人可能会拓展他的认知边界，或者让他看到自己思维的盲区。

　　所以，罗宾希望在夏校“有意地”创建一个可以理性、友好地争论一切有巨大争议的话题的空间，训练这些刚进入高中的孩子如何“友善地表达异议”，如何“对观点严格，但对人温和”。在一个撕裂的社会，罗宾希望从青少年开始，培养一批又一批愿意倾听、愿意对话、有能力理性讨论的未来公民。

　　批判性思维是教育的核心

　　耶鲁大学前校长彼得·沙洛维曾在2022年耶鲁大学的毕业典礼上说：“好的博雅教育给人带来的蜕变，不在于让你无所不知，而在于让你愿意质疑一切观点和预设，包括自己坚信的观点；不在于能不能回答问题，而在于敢不敢提问和质疑。”

　　在罗宾提到的要开放地理解和审视不一样的观点的基础上，沙洛维校长更强调要有勇气质疑自己的观点，质疑权威的观点，质疑大众的观点。如果你没有这种质疑，或者在质疑中改变、放弃自己原有的某些观点，则不足以谈成长。

　　其实，不论是罗宾校长还是沙洛维校长，他们所致力的都是培养人的批判性思维，而这本来一直都应该是教育的核心。特别是ChatGPT出现之后，知识唾手可得，批判性思维的重要性就更加突出了。我思故我在，从哲学意义上说，批判性思维明确了“我是谁”这个关于“自我”的存在主义问题。从更大的社会的角度来说，批判性思维所蕴含的开放、包容、理性、对话、臣服真理和自我蜕变这些能力和价值观，正是破解社会极化、谋求共识与妥协的钥匙。

　　批判性思维到底该如何去培养和训练呢？“C计划”的三位创始人郭兆凡、蓝方和叶明欣都毕业于国内外顶尖名校，很早就投身于法律援助、新闻媒体这样的公共服务事业，致力于建设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后来她们一起创办了“C计划”（C代表批判性思维的英文，即Critical Thinking），在青少年和成人群体中推广批判性思维。从一开始，她们就抓住了成为更好的自己、建设一个更好的社会的关键。

　　世界正处于巨变之中，我们的人生也如同时代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如何理性地审视我是谁、我要往哪里去，以及在这个巨变又撕裂的世界中，如何尽自己的一份力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是时代留给我们和未来的孩子的课题。

　　（作者为“博雅小学堂”联合创始人、青少年博雅教育推广人）